人都说,成长必须经历单人旅行。借赴罗君婚礼之由,我又一次经历单人旅途。不知道这再度的单人行,是否能再度成长。
●一 处处客家●
罗君的婚礼在老家上犹县营前镇举行,从兴国出发,说来也不远,三个小时车程就能到达上犹县城。不过对很少在各个县城走动的我来说,还是充满期待的。那里的乡亲用什么样的语言交流,那里的民宅造型如何,那里的人们会有什么样的美食,这些都是我迫切想了解的。
坐上了从赣州开往上犹县城的车,打量着身边的乘客,他们应该与我不同吧,他们应该是回家的。而我在其中,也未显得格格不入。我闭目养神,耳边传来熟悉的乡音。
“思(师)傅,停叉(车)”。
“上错车了”?我警惕地看了看,前面车身明明写着“赣州——上犹”呢,定了神,仔细听,车上的人都在讲着同样腔调的语言。
“难道上犹的人们跟兴国的乡亲讲一样的方言”?
“泥(你)系(去)奈子(哪里)哈(下)叉 (车)”?一个老伯凑过来问我。
“系(去)苑闪(县城)”,我本能地回答了他。
我和老伯说同样的语言,发现这一点,我差点叫出声来。
“老伯,我是兴国人哦”。
“啊呀,兴国宁(人)呀,都嘿(是)卡(客)噶(家)宁(人)哇”。老伯的热情和狂喜让我品到了客家的味道。只是因为我们操着同样的语言,让我们感觉如此亲切,更有似曾相识之感。老伯热情地询问我,去上犹做什么事啊,下车是否有人接啦。于是,整个车的乘客都向我投以友善的目光。“客家是一家”在此也得到了充分的验证。共同的文化归属感和认同感,让从未谋面的我们感觉如此亲切。文化这东西,显示出她独特的魅力。她是一根无形的线,把有着共同文化基础的人们紧紧联系在一起。于是,到达上犹县城后,未等友人的迎接,我自顾转悠去了。操着“兴国话”在上犹的小巷里买了包米粿(上犹特色小吃),到处向陌生的人们微笑着打招呼。他们并没有向我投以异样的眼光,“客家话”的缘故吧。
●二 陡水疏影●
既到了上犹,哪能不游陡水。尽管天气不宜出行,与大学同学黄君依然兴致勃勃出发了。
从县城出发,经过一个小时的爬坡,急转,下山之后,广阔的陡水湖域已然在眼前。此时的陡水,笼罩在初春的浓雾中,泛起的烟雾似乎也带着湖水的碧绿。何其美丽,何其宁静,我不禁驻足,狠狠吸了一口气,我要拥抱这份甜与静。黄君示意我不要贪恋眼前风景。我们过了桥,到达陡水圩镇。圩镇的东端,就是陡水湖风景区入口了。长条红石砌成的门上还挂着红五星,刻着“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要靠毛泽东思想,横批是: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此景把我带入了对历史的回忆中,“个人崇拜”和“领袖神化”痕迹显露无遗。过了石门,回头一看,又一对联,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万岁,伟大的毛主席万岁,横批:毛泽东思想万岁。这左一个万岁,右一个万岁,着实让我品到了那么一点儿苏联风味。正走着,前面出现了一栋栋长条麻石砌成的建筑。墙壁上爬满了草藤,阳台上的各类花草亦显老者神态。身为上犹本地人的黄君说,这是犹江水力发电站员工的家属楼,是五十年代的建筑了。而犹江水力发电站正是“一五”时期苏联的援建项目。我心中的疑虑也豁然开朗。这建筑处处彰显苏联风。
前面就是通往桂竹山庄了,上山通道的两旁,桂竹挺拔,如一个精神抖擞的士兵。许是旅犹淡季,也可能是天气缘故,一路上来未见犹人。曲径通幽的小道,巍巍空灵的群山,水波不惊的湖水,我们细细品味这人间的仙境。伸手可接树枝落下的露水,一旁的梨花开个满路白。就让时空停留于此吧,我们静静地走着,就连步子也是轻轻的,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偶尔飞过山脊的鸟儿鸣叫几声,更显这山与水结合的空灵。
越往上登,越能听见阵阵隆隆的水声。黄君说,我们正通往瀑布。
“瀑布”?!
我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加快了步伐,水声越来越近,我已经感觉到了那种不可阻挡的力量和难以掩盖的气势。
“下雨了吗?”我问黄君。
“没有啊,是前面瀑布飞溅的水花呢。”
我那样切身感觉到了那种力量。
水从百米高的峭壁上咆哮而下,水声湮没了我们的欢呼。潭面跃起的白色水花,如极速舞动的白衣少女。虽不及“飞流直下三千尺”之气势,但也着实让人体味到了瀑布之美妙。许是岁月久远之缘故,细看,峭壁上的佛像在水雾中若隐若现。大自然不但赋予之形,也赐给它神。在这山峰之巅,隐藏着这鬼斧神工的壮观之景。
下到山底,已近黄昏,陡水一日犹怕是难以实现了。黄君说,犹江北岸还有几景,但人工痕迹颇多。“赣南树木园”,“名族风情苑”等。心中虽有不舍,留作下次再犹陡水之念想吧。
●三 单人旅途●
已经是在上犹的第三天了,罗君一直在催促着赶去营前叙旧。她说就要步入婚姻殿堂,竟生出恐慌,个中原因,我不得而知。于是告别黄君,踏上了去营前的旅途。
听黄君介绍,营前是千年古镇,唐末虔州节度使卢光稠在此建兵营,距离上犹县城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路九曲回肠,车在山上行。因此,找了靠窗的位置,一路赏景,其乐也无穷吧。
“系(去)奈子(哪里)哦”?
“太乙(营前镇的前一站)”。
终于可以安心赏景、观人、神犹了。车上坐着形形色色的各类人。有拿着公文包政府工作人员模样的,有摆弄头发正衣冠准备赴会的年轻女孩儿,也有穿着朴素的农民老伯。我偷偷地打量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各异。虽无城市的冷漠和冰冷,却也显得骄傲而不容侵犯。我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类,此时,是否也有一个人,像我打量别人一样打量着我。想到这,赶紧收回视线,做闭目养神状。
“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不知何时,车内已响起了音乐,毛宁用温柔的声音,演绎这伤感的曲子,不觉进入一个感伤的世界。明明是音乐袅袅,我却感到分外宁静;恰恰是山路颠簸,我竟感觉踏实安稳。车行至哪,我要到哪里去,已不是我关心的问题,我愿就这样闭着双眸,享受这单人旅途的惬意。我想着什么,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即便是陌生,第一次踏上这方千年的土地,我也不远睁眼,试图去记住些什么。一切都在心中,在脑海,在梦里……
“今天的你我,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这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这温柔的叩问,似乎到达了心灵的某个位置。泪无端地流,不禁地落。可我知道,那不是伤,不是痛,那又是什么呢?我问自己,这泪是配合这情境的吧。我装饰了别人的风景,何人为我留住梦景呢。如若说无情,怎又生出感伤?怎又无端泪流?歌者也许不会知道,他深情的演绎,无心撞击了一颗流浪的心灵。是的,心若无归宿,在哪都是流浪。这单人的旅途,真切地显现她的孤独之影。我似乎爱上了这样的旅途,我无需一张如歌中的旧船票,去登上某个人的客船。因为有多少航行,要自己去跋涉,有几多时光,需独自品味,亦有无数的风景,需独自静静地观赏。
“太乙哈(下)叉(车)了”。
到目的地了,罗君在路旁向我挥手。
这一路的风景很美,我拉着罗君告诉她。
●四 深情婚礼●
罗君是我的大学好友,我们共同度过了大学最纯美时光。明天,她将披上嫁衣,做别人的新娘,我祝福她,深深地。
到达罗君家时,大家正在紧张地准备着明天的婚礼,叔叔阿姨还是不忘热情招呼我。走进罗君闺房,偌大的房间里摆满了嫁妆。新衣新鞋上都放上了寓意百子千孙的柏树枝(客家方言中,柏树称作柏子树,与百子谐音)。红枣花生样样不落,浓浓的喜庆味。
罗君把我拉至另一空房,失神的样子,“刺猬,我明天真的要嫁人了吗”?
“是啊,明天,你将是最美的新娘”。
“我似乎还未准备好”。
我接不上话了,钱老说婚姻是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那么罗君,应该是站在中间,里外张望的那个吧。对于未知,总有一丝不适,甚至恐慌,罗君正向一个未知的领域迈进。
美好的一天如期而至,阳光也灿烂,好一个喜庆的日子。罗君画了新娘妆。更显妩媚。接亲的队伍早早过来了,我也将以娘家人的身份送嫁。唢呐的声音弥散在每一个角落,掩盖了许多的情感。我看见了,罗君的母亲,在偷偷抹泪,父亲在失神的望着什么。于是,昨晚的一幕又重现脑海。
按照营前习俗,新娘出嫁前一晚,要举行“拜阿公”仪式,也即向亲人辞行。为了方便新娘,亲人们索性聚到一起,为罗君举行了“欢送会”。我有幸参加了这样一个动情的欢送会。
“兰子(罗君小名),到了那边要听公婆话,不能再任性固执了…….”,阿姨话未完,已是泣不成声了。这泪,包含了多少不舍和担忧啊。
“兰子,阿爸知道你会成为一个好妻子,好儿媳的”。叔叔的话简单有力,但蕴藏了几多期许啊。天下父母心,谁人懂?
“兰姐,与你相识并成为好朋友,是我一生的幸福和财富,我们拥有同一份美好回忆,你的真,你的好,感染着我,你会获得一生幸福”。
我不能再往下说了,声音已颤抖,那流逝的美好岁月重现。我在心底默念,“兰姐,你会一生幸福的”。
迎亲的队伍走了,透过汽车反光镜,我看见了罗君的双亲在用力的挥着手,亲人们张望着,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不知道此时,坐在婚车里的罗君又在想着什么。一路上,我感受着这种喜庆,也掠过淡淡的忧伤。走进一个家庭,需要很大勇气吧。而获得幸福,又要多少艰辛付出?婚姻于女人,是人生中重要的选择,罗君不知所措也在情理之中了。
罗君的婆家就在营前圩镇,老远就听见鞭炮声了。旁边的人说,那是在迎接我们哩。这边唢呐,那边鞭炮,此起彼伏,好不热闹,我们被迎进了新郎家里,而新娘则被挡在了大门外。喜娘牵着她站在一个竹篾做成的簸箕上,一小男孩由大人领着,向新娘作揖。这也是客家风俗,以此希望新娘早生贵子。
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罗君,今日的新娘,昨日的同窗,分享她的幸福。
我静静地离开,“兰姐,很高兴,我没有缺席你的婚礼,祝你们幸福”!
返回的路上,倚窗而望,四天的时间已是记忆。我,成长了吗?似乎心灵的弦有被触动过。有道是,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云转,云不转风转,风如若不转,那心也会转。我真切来过,又何须证明自己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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