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收到桂汉标编的诗集《五月,多梦的季节》,读着读着,那有如小夜曲的浓浓情愫,那启人心扉的人生哲理,那如切如慕的纯真爱情,那令人亢奋的生命交响乐……引起我很多很多的遐想。我几次上粤北山区讲文学理论课,在讲到马克思关于物质生产与艺术生产不平衡的观点时,常用粤北的“五月诗社”以及名目众多的文学社作佐证。就经济建设、物质生产来说,粤北山区落后于珠江三角洲及其他沿海地区,而就青年人艺术追求以及诗歌等文学创作的成就来说,却领全省的“风骚”。正如诗人韦丘所说:“确有一种激动的心情,那就是一个青年的、朝气蓬勃而且对诗是锲而不舍的诗歌群体,终于在广东全省拥有最大的总土地面积,而耕地面积却又是全省最小,‘扶贫县‘的比例又是全省最高的粤北山区崛起了!”更令人深思的是1988年度,获得广东6届新人新作奖和儿童文学创作奖的,韶关市及所属的县就占了8人,超过了广州市和深圳、珠海、汕头3个经济特区,经济最为发达的珠江三角洲,更是望尘莫及。韶关市“五月诗社”数十名青年作者,已在省内外数十种报刊发表诗作2000多首,其中有30余人获得省市级文学创作奖,在广东省第6届新人新作奖中,他们夺走了全部诗歌奖牌。
粤北山区,有许许多多诗社、文学社,比如凡口矿的文学社还有内部文学刊物《新月》,许多青年矿工白天下矿井,晚上在集体宿舍中写小说、写诗。去年5月多雨的季节,我下矿井参观,与一位青年矿工有这么一段对话。我问:为什么粤北山区经济比较落后,而搞文学创作的人比珠江三角洲的多?对方回答:他们那里赚钱容易,我们没有那种条件,但也不甘寂寞,不能在经济上富有,就希望在精神上富有,使人生更充实、更有意义。是啊!人各有志,每个青年都有自己的追求。有的人为国家创造物质财富的同时,自己成了企业家;有的人则在获得温饱之后,追求艺术上的成就,想为人类创造一点精神财富流传于后世。那别墅式的楼房是令人羡慕的,那诗歌天堂里的彩虹也是迷人的。“五月诗社”的十位诗友,每人还自费出版一册袖珍诗集,这同一位从外地来到广州的文学“精英”向报社提出高稿费和一字不能改动的要求相比,差别是如此之大。在人品的天平上衡量一下,那样的“精英”要得么?有位穷小子,为了提高自己,不惜远道求教,闯进了连一个人都不认识的省作家协会之门。今年5月,我到南雄县城讲课,有两位20岁左右的教师,从50多公里外的帽子峰林场赶来。可惜我对她们的习作看得少,对这两位陌生的姑娘不甚了解,对她们没有什么帮助而深感内疚。然而她们的求学精神却令我感动。他们不是在“玩诗”,不是心灵空虚者的无病呻吟,他们有志向,有抱负。赵婧在《大山之恋》中写下了这样的誓愿:“我真想跪着祈求/以挚爱的眼泪证实自己/我不是诗人/我将努力做一个诗人”。他们许多人已如愿以偿了。“他们要以诗召唤性灵鼓动人生”(杨超鹏),“诗美丽了生活,人生也因此而美丽”(罗瑞玲),“我选择诗,是用诗来建筑自己对人生理想的追求,让诗心永远地流浪”(周伟)。正因为他们有明确的写作目的,因而他们的诗情不是来自巫术、咒语,不是来自远古洪荒的幽灵,而是来自深厚的生活土壤,具有真情实感,富有时代气息,有的还闪耀着哲理的光芒。尽管有某些诗篇,由于诗人过于放纵自己的情感,那辐射式的诗思有如脱缰之马,使得情感脉络不清,欠精练,有点拼凑诗句的毛病。
“你们留下前进的脚印,总有自己独特的花纹……”(吕学煌),愿山里的年轻诗人们在这条正道上努力拚搏,把粤北的山山岭岭,都创造出一个个诗的花园,让诗“绽开迎春的朵朵花瓣,唱出一片片彩色的希望”。
(原发表于1989年9月的《羊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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