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网管理员按语●
《当代散文》副主编、山东省散文学会副秘书长、济南市作协副秘书长陈忠先生,即将陪同著名诗歌理论家、山东师范大学教授袁忠岳前来参加““天涯共此时•薪火传承暨五月诗社三十周年”系列活动。我们特表示感谢与欢迎!为了让五月诗人和五月诗笺网友更好地向来宾学习,我们特别从陈忠博客中转载部分诗文及作品评论,供大家悦读欣赏。
◆在北京◆
又到了北京,在夏天
炎热就像是一种阔别很久的热情
黏在身上。一切都呈着阳性
亢奋,仿佛是心脏的律动
每个人都那么匆匆。他们的脸
依然像故宫的城墙
京腔味的寒暄,也依然像古迹名胜
外省的人,拖着疲惫的身影
游览着生活的风景,所有的门票
都是美好意境的通行证
深呼吸,我感到空气里有鲜橙
在缓慢地流动;我是突然发现的
公交车上女售票员的笑容
是鲜亮的,就像“奥运北京”
让我感到亲切;哦,天空,比我想象的明净
2007、7、4
◆一枚硬币◆
北京街头,有很多穿低腰短裙的
女孩子。她们在夏天
泄露着春光。涂着脂粉的脸上
比肚脐白,让我目不暇接
在拥挤的王府井大街
一个残疾的人,唱着家乡的歌谣
身后跟着的盲者,不知是不是她的妻子
很多靓女流露出淡漠的眼神
一个外省的游客递过去的一枚硬币
在闷热的风中,发着亮光
二〇〇七年七月五日于北京
◆在北海◆
我又到了北海
我看见那条酒吧街
静得很虚假
我看不见水上的鸟儿
我抽着红河牌香烟,看见一对恋人
拥抱的姿势像两颗长在一起的歪脖子柳树
我突然想起南方的那个女人
我想知道如果她突然出现
天会不会更加闷热
汗水一定会流得很多
我转过身去,看见了一辆绿色的出租车
下午11时58分下午11时57分
◆突然想到陆小曼◆
突然想到陆小曼,在北京图书馆
想到那个浪漫的诗人
这时,我看到一本书籍封面上的黑白照片
那个年代的爱情故事
现在已经成为久远的传奇了
一对男女大学生,就站在我的左边
那个女子清洁的脸上
有短短的刘海
我记住了她嘴角的一抹浅笑
突然想起了翡冷翠的那个夜晚
“陆小曼是北京城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
二〇〇七年七月五日在回济南的D字列车上
◆江南,已不是我昨日的江南◆
在你意犹未尽的声声慢里
谁在弹奏着广陵散
梅雨笼罩着远处的青山
柳浪闻莺的堤岸
已不是昨日梦里的江南
晚来风声急
满地菊花堆成片
亭台楼阁前
谁饮淡酒三杯两盏
宋朝的窈窕淑女
已哼不出满江红的咏叹
她的泪水
早已把粉黛冲淡
窗外灯红酒绿
青梅竹马的美少年
想起了油灯下母亲的针线
想起了石板路和稻田
他显得格外孤单
抽烟的女人却妩媚妖艳
如今有谁能忆起蝶恋花
对酒当歌衣带宽
二〇〇七年九月二十一日下午
◆我会慢慢地等着黑夜降临◆
在黑夜到来之前
我要先把那盏灯点亮
还要看清楚那片落下来的树叶
到底要飘到哪个角落
要准备好一杯清水
清洗一下昏花的眼睛
在夜晚走路
预防有杀人的陷阱
我会慢慢地等着黑夜降临
就像等着秒针
将黑白划分
2007年9月20日下午
◆在郊外的火化场不远的地方◆
那个目光呆痴的中年男人
看着远处的鸟群
喃喃自语
他刚刚送走了一个老人
眼里还含着泪
遗忘的东西很多
在这个没有风吹过的黄昏
他却难以忘却
自己的母亲
那个目光呆痴的中年男人
刚刚摔碎了
一个黑色的瓦盆
在离火化场不远的地方
他想起了暴戾的父亲
他想把目光投得更远些
看到的却是草的枯萎
亲人们都走了
只留下一颗破碎的心
2007年9月20日下午
◆从女性诗人看女性的审美意识◆
互联网的出现,使中国新诗的发生场和传播空间发生了较大规模的迁移和拓展。一方面,网络成为许多年轻诗人发表作品的平台,并引动了越来越多的新人对诗歌写作的兴趣;另一方面,诗歌网站、诗歌论坛、博客的出现,更是成为上网诗人展示自己的作品,与同人交流切磋诗歌技艺,以及吸引自普通读者到专业研究者参与诗歌批评的重要场所。与此同时,在互联网日益普及化的时代,女性诗人的创作格局和审美意识也在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在总体上呈现出从温柔敦厚到乖戾尖新的转变过程中,不同女性诗人仍然做出了各自的审美选择。
女性诗人在近几年诗坛上,尤其是80后'的女性诗人的出现,冲击了传统的诗歌观念和审美意识。她们以女性的独特感知方式、审美意识和女性特征,有意识地用试图接近诗歌本身所做的有效实验和探索,由从舒婷们以“树”的独立形象来展示女性的独立人格,到唐亚平、伊蕾等以大胆的性意识的表白来反叛传统女性美学规范,再到80后'们,性别意识的淡化和直至消失的创作实践,给当代诗歌创作出了现代主义诗歌的艺术范式。
女性诗人以新的写作姿态和审美意识关照着女性文学。她们的作品中到处充满变态的心理,阴沉的眼光,将笔触伸向女性被扭曲的世界,正如评论家所说:这不仅是主题和思想上的挑战,更是来自对写作姿态和艺术审美方式的彻底背叛。
首先,在这些女诗人的诗中,语言的颠覆和叛逆的个性展示,扩大了女性诗歌的质感和硬度,使女性诗歌从单一的感性上升到了理性阶段。如苏瓷瓷:“我沉醉于一场梦,也将惊醒于一场梦/梦里有你粉嫩的脸蛋,在果园中落下/土拨鼠的春天是粉红的,我和它们从你的小脚下爬过/你站在星星上,麦秸般的骨骼一寸寸向我逼近//我的小女儿,我不祈求你漂亮/我不祈求你聪明我也决不祈求你幸福/我只祈求你,有天鹅绒般华丽温暖的伤口/祈求你相信所有的男人并且爱他们/棉花开在缝隙中,它堵住了我下辈子的肮脏/女儿,这时我属于你//我可以带着臃肿的身体带着黄褐斑等待你/我知道你在路上行走,经过医院,红灯区/经过坟墓和一场婚礼,咯咯的笑个不停/为了等你,我几乎忘记自己/我不要年龄不要美貌不要宴会/一个人,一幅骨架/在小花袄前等你//你来之前,我不想露出乳房/你来之前,我已经老的不能再爱你的父亲 ”(苏瓷瓷《给我的小女儿》)她们的诗歌作品往往是从一些具体可感的客观物象、情景生发,并通过语词与具体情景的多次对折、叠合、诗行间无处不散发出这种生活的原态,正如伊雷所说的:“我于是使语言直接切近我的灵魂和肉体,让语言撞击在我的灵与肉上面发出真实可靠的声音。”
而在莫小邪的诗歌中常常出现冷漠和麻木、消极、甚至是蔑视的意象:“来往的游客/用似曾相识的面孔遮住了/晃动的视线/一个小孩朝你跑来/孩子的母亲随后/拉着你的手/无所顾忌的说笑/你接了我的电话/我突然丧失了所有的语言/把电话挂断/一个家字/就把我逼到了角落/出乎意料的情感在蔓延/吞没了那些我所想到的/可能发生的结局/让我感到这些结局/要么麻木/要么没完没了”(莫小邪《没完没了》)这样一些冷漠与意识极强烈的诗句,在一种近似于巫术的语言氛围里,拓展了女性诗歌语言的张力和艺术空间。
其次,是女性诗歌出现的自然性写作,这种写作继承了诗歌传统同时又发展中国诗歌的唯美。在这类诗歌的优秀诗作你可能已经看不到传统咏物诗歌原初的影子,已经完全当代化。它们用尽可能朴素的语言,简洁的形式表达从自然中获得的收益。它们甚至很少传统咏物诗中的意象,拒绝意象成为它们区别于传统的重大特征。
她们以“女性主义诗歌对描述女性身体语言的运用,丰富了诗的内涵和女性特征,造就了诗歌语言的独特魅力(邵薇《世界华文诗报•女性主义诗歌的生存方式》)像:“那些在医院里进进出出的影子/藏在病人和医生的生命里自由恋爱。谁也不知道/对面田野里的老黄牛,它有过多少/不为人知的眼泪。想到这,我竟有一阵的心酸/酒后的晕眩已成为我挣扎的资本/医生说,你酒精中毒,医生说,你癫痫/医生最本质的话没说出来,他伸出看起来很宽厚的手/抚摩着我酒精麻醉的心脏/醒来以后,我腰包里的本质瘪瘪,周围人影无踪/母亲电话问候,我颤抖着说我在草地上午睡” (《我在明媚的阳光下》潇潇枫子) “那就向暗中驶来的火车头撞去吧,一起。我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正贴着摇篮飘进河中/若花能中伤我,看那满河的飘红都是女人/森林中的精灵骄傲了,于是将你折成绿叶/然后,我们睡成一座盆景”(潇潇枫子《睡姿》)这些充满寓言或者童话气质的诗句,还原了现实生活中的某些东西,使某些“不可言说”的语言变成可以阅读的文字。
再次,是网络女诗人新的浪漫主义创作手法与大情大爱的抒写,创作出了很多优美的诗歌文本。她们用纯情,自然的语言,通过具体的事物来展示其生命的底蕴,为爱而义无反顾的新女性姿态,正如荣荣的诗观说的那样:“这么些年的坚持,是缘于内心对诗歌的热爱,因为这份爱,便特别喜欢那种由心而生的随意的诗歌,自然的诗歌,技巧总要退而居其次……”
“我喊你,用冰冷的子宫喊你 /我喊你,用冰冷的骨灰盒喊你”“我喊你,用星星用月亮用石头用落叶用天蝎的毒汁 /我喊你,骑着流星的尾巴喊你 /扮成蝴蝶的尖叫喊你 ”(李云《喊风》)爱着,痛着。气势何其排山,烈焰何其倒海,亦冷亦热的情感何其波涛汹涌!“就让我再死一次吧,让我再做三百年蝴蝶 /但你要等我 /等来世,你教育爱恨、我教育生死 ”(李云《与梁兄书》)这些火辣辣,激情似火,柔媚如水的诗句,写的是如此决绝与炽烈:“你教育爱恨、我教育生死”,奇警而直达。“熟了,我们太熟了/ 我们熟得彼此热爱彼此怀疑了/我们熟得一起对着镜子 /恶狠狠地说:你永远都不知道我多爱你!”(李云《熟了,已经熟了》)路也的《身体版图》更是用锐利的声音喊出了女性对自己身体的认识,并且借对身体的诠释表达着肉体的饥饿和情感的缺席,有着山崩地裂般的力度和横扫一切的力度,她的诗歌不遮不拦,用象征的手法把身体语言真正做到了有行必录,自己成为自己身体的观察者,身体的阴晴圆缺通过诗人自身的记录得到了最情感化的表现。所以“我的身体地形复杂,幽深、起起伏伏//是一块小而丰腴的版图//总是等着被占领、沦为殖民地//它的国界线是我的衣裳//首都是心脏//欲望终止于一条裂谷——你对我的侵略就是和平//你对我的掠夺就是给予//你对我的破坏就是建设//疼痛就是快乐//粗暴就是温柔//雷电交加为了五谷丰登但大多数没有你的时候//这版图空着,荒着,国将不国//千万里旱情严重到//要引发灾害或爆发革命//其质地成了干麦秸,失去了韧性和弹性//脆到要从中间“咔嚓,一折两半”大胆奇特的想象力,难分难解的爱与恨,身体燃烧的激情喷发,仿佛在她们骨子里都埋着火的种子,一旦遇到语言的“燃点”,立马就会熊熊燃烧起来,而且,让人躲闪不及。“我们甩着纵火的鞭子,在草地上 /放牧一只细小的雪兔 ”(李云《幸福,在削足适履之后》)。
值得注意的是,有些80后'女性诗人开始以新的写作姿态和审美意识关照女性文学。她们的诗歌中到处充满焦虑的烦躁,变态的心理,冷漠的眼光,将笔触伸向女性被扭曲的世界,正如评论家所说:这不仅是主题和思想上的挑战,更是来自对写作姿态和艺术审美方式的彻底背叛。
女性的私人化写作从女性的主体出发,在极端自我的审美状态下,她们所关注的是自己的身体、性爱、自我,试图以此诠释女性与现实的关系,并与这样的现实相抗衡。尹丽川的《为什么不再舒服一些》、《是怎样的一把刀子插进我的心》、《情人》、《床》、以性为“题材”的诗,让我们看见了一个自觉的女性诗人对语言的把持和控制能力。去除了约定在它们身上的那一层与性行为关联的暗示,回到了这些词最单纯的原地。从而生成出了新的意味和诗质。娜夜《美好的日子里》:“一朵花 能开/你就尽量地开/别溺死在自己的/香气里” 强调重视“及时行乐”般的现实生活状态。西篱的《梦•一杯水》“呻吟”、“刀子”等意象非常明确地呈现出“温柔”的“做爱”场景,表现的女人的“性意识”的觉醒和对“情欢乐”的快感享受只是普通“女人”的,也是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甚至仍然是“谈性色变”的文化传统和“止乎礼义”的道德传统下女人的情恋生活中的真实写照。在她们的笔下,女性身体的美丽、纯洁,性爱的诗意、快乐,张扬女性个体意识,而不是欲望的诉求,具有了独特的自我意义与审美空间。
近年来,时政变化和知识的丰富已为女性诗人的写作“内容”更新提供了养份和可能,虽然她们的前倾姿态可能不会得到大面积认同和被肯定,也可能浅尝辄止,现在定义还为时尚早,但也不能说这种气息或萌芽就能成型或成功,但必须肯定她们是女性诗群体里置身时光前沿的另类。
“神秘是一种内心指向,甚至指向自我的未知。而我相信一切未知的事物,我相信一切可能。我想,这决定了我在诗歌上的取向,包括语言风格和形式。”这是潇潇枫子在一篇访谈中说的话,其实,也代表了当今相当一大部分女性诗人的写作姿态,她们在语言的书写快感中,寻求的是对个人情绪与本能欲望的宣泄。
由于种种原因,特别是受西方现代主义诗歌的深刻影响,性意识和死亡意识始终交叉地影响和控制着中国的女性诗歌写作,并一度泛滥。21世纪初,“性意识”在女诗人的主体那里已经不是单纯的身体出发点,而是升华为生存的出发点,因而呈现出某些内省式的写作意识,她们对日常经验的零度处理和对暴力语言的和解,使她们的诗歌写作有了更从容的自由度和创作空间的扩容。但我们也不能不注意到,有的诗歌作品过于粉色或者自以为是,自满、自私、哀怨、牢骚、甚至是歇斯底里的发泄,少了诗歌应有的人文情怀和对生命之疼的切肤感受,有很多女性诗歌作品缺乏生动、形象、和光泽,一直在抽象中营造着抽象,却丧失了具体感性和个性语言的创新能力。
在总体上呈现出从温柔敦厚到乖戾尖新的转变过程中,不同女性诗人仍然做出了各自的审美选择。
◆上工守神 ◆
——陈忠诗集《漂泊的钢琴》序
作者:孙国章
谈过陈忠的诗,让我想起《内经》里对医生的评价。在《内经》这部经典著作里,把医生分为上工和下工两个等级。上工指的是非常高明的医生,下工则指一般的医生。从更内在的因素去理解上工和下工,则是“上工守神,下工守形”。神是无形的存在,属于道的范畴,属于形而上的范畴,上工守神就是这个东西。换句话说,就是能够从这样一个层面去理解疾病、治疗疾病,那就有可能成为上工。反之,如果持守已经成形的东西,从形而下这样一个层面去理解疾病,治疗疾病,那只能成为一个下工,一个很普通的医生。
中国传统文化在许多方面有相同之处。根据我多年来对诗的理解和感悟,在诗歌创作方面确实存在着“上工守神,下工守形”的区别。诗无可争议地属于形而上的范畴。它讨厌对第一自我的机械临摹和再现,也不喜欢对收藏价值观的不加任何创造的表现。在诗看来,第一自我和第二自我都属于有形的存在,他的终极目标是要打碎那些有形的器物,实现从有到无的根本性转变,有尊严地端坐在第三自我亦即神的殿堂上。
陈忠的这些诗,虽然还不能让每一首都已经达到了这样一种理想的高度,但他经过多年来的不懈追求,分明已经将到了诗的真髓,并在一步步地接近它。尤其是那些小令式的短诗,如《月下独酌》、《临水浣衣》、《弦之外》、《白色的丁香》等,在极简省的尺幅之内,经过许多鲜活灵动的意象,流淌出温婉蕴藉的情感,令人回味和遐想,赢得二度创造的快感。不过,也有些值得挑剔的瑕疵,比如说《月下独酌》的最后一句“披衣独向故乡”,“独向”已经露了,“独向故乡”就更把情感的指向暴露无遗了,从而关闭了读者想象和再创造的空间。但瑕不掩疵 ,陈忠已将坚冰打通,登顶的日子还会远么?
孔孚先生曾说,上帝的创造是从无到有,而诗人的创造则是从有到无,诗人是第二个上帝。一个优秀的诗人,总是要摆脱有形的束缚,通过想象和联想,倾尽心力对世界进行抟虚和再造,抵达无的境界,无即是无限,即是大有。这样的诗才会有丰富的内涵,才会接通过去、现在和未来。从这个意义上讲,一首诗不可能只有单一的意义存在,它应该是多义的或者说是不确定的,每个读者都会从中读出属于自己的意义来。陈忠的一些诗,在我看来,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境界。比方《野草疯长》、《被灯光遗弃的人》、《弦之外》等。这些诗的恍兮惚兮的艺术魅力,撩拨着人们的审美情趣。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里,诗人们被物质挤压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低吟浅唱,顾影自怜。汶川地震后,抗震救灾诗歌的突然爆发,唤醒了诗人的麻木的神经,也给了他们许多的启迪和期待。一个真正的诗人,应该具有社会良知和历史承担的精神品质,用诗去凝固民族精神,去烛照人性的光辉,换句通俗的话就是说,诗人应该关注大事。这一点对于每一个人都是一个适时的提醒。当然,关注大事与上工守神是相辅相成的,丢弃了任何一个方面,诗都会从形而上的圣殿上将王冠跌落。
陈忠君正步履匆匆地走在春天的路上,一个遍地黄金的秋天正在不远处等着他呢!
是为序。
2008年6月26日于济南三径庐
(孙国章,原《当代小说》主编、著名诗人)
◆ 忧郁,蔚蓝色的……◆
——陈忠及其诗歌印象
作者:雪松
在我看来,陈忠兄是那种越写越好的诗人,这种好,是指经过多年的写作励练和对观念的去蔽,他的诗歌写作越来越靠近他自己的本真性情、真实的生存体验和生命经验。并且,在这种靠近中,他的诗获得了不断生长的能力。
身材魁伟、举止粗旷的陈忠兄,有一颗多愁善感的心。这颗心敏感、忧郁、多情、细腻,对人生抱有浪漫的幻想。在这样的个人气质上生长出来的诗歌,天然地具有一种唯美的情调,也是他作品的基调。这种情调或者说基调,以葡萄酒色的抒情和小号的蓝色忧郁,弥漫在他多汁的内心里,正像他的诗所呈现的那样——“被欲望穿透的树叶……继续像一条蛇/蜿蜒地/游走在我体内的最深处/它有些温柔……(《雨中电话》)
他的个人气质决定了他诗歌写作的内在驱动力:涵养和关注内心的力量。读他近几年的作品,感觉他是在着力探索“体内的疼痛”,探索在城市叙事中,生存的艰辛和欲望的双重挤压对人性造成的伤害,表达由此产生出的巨大的生活孤独感——在陈忠的诗中,这种孤独感,以寻找灵魂和安放灵魂为价值轴心,辐射并挖掘精神与肉体、人与人、人与时代、人与自然之间复杂的互存和疏离。在这一过程中,诗人陈忠的内心充满了诚挚和温煦的渴望。
花香,暗伤着一些心灵脆弱的人
使之堕落,或者沉沦
谁也不能拯救伤心,如果
阳光能溅到体内,并且喧响
灵魂,就能少些损耗
……
——《被风吹得乱了》
然而,世界已经在由钢铁、机器、电子和商业秩序构成的坚硬的“心”中屈从,花香已经成为脆弱的不祥之物,而诗人还在殷殷地呼唤着阳光的力量——这种呼唤是徒劳、悲观的,是不能说服诗人自己、却依然固执地在说服着的一个乌托邦。因为,口含花香的诗人置身城市伦理所面对的,是一种近似于“非法”的生存处境——“我的忧伤是冬夜的星光/我看见的火比冰还冷”。
当身体抛物线一样飞出去
灵魂,会在哪里
来一个漂亮的转身?
没有人比我更渴望那无尽的远方
——《我奔跑着穿过黑夜的广场》
所谓“漂亮的转身”,其实是一种无奈、辛酸的反讽式表达。诗人被迫带着“灵魂在哪里”的追问离开——逃离?迁徙?去往哪里?怎么去?诗人不知道——因为“没有人举着灯盏牵引”。那么,这个“远方”也就是似是而非的、不确定的,归途、归宿也归于虚无。在这里,诗人的灵魂呈现着完全孤独的漂泊状态。
在陈忠的近作中,强烈的孤独感,引发了对于生命存在的虚无感,也激起了诗人对于破碎、扭曲和虚假的表象世界的嘲讽和质询。在他的诗《不愿长大》中,那个“想飞的孩子”之所以不愿长大,是因为他看见了成人世界的残酷和虚伪,看见了“父亲弯曲的背”和“母亲夜晚的私奔”。而在《铁皮鼓》一诗中,那个“你”拒绝长大,是因为你看见了这个世界提供出的更深的恐惧——“这个世界,人们都已失掉了个性/因为所有人都是孤独”。
空气里有一种燃烧的气息
白色树液的呈现
像催眠术。众多蝴蝶的名字
意味着快乐,就是消失
——《内心的桉树》
在陈忠的诗中,不是诗人追求着痛苦,而是痛苦拯救着诗人,使之免于滑向虚无的深渊。在诗人看来,痛苦一旦消失,即意味着精神生命的真正消亡——“爱又如何/欢乐之后就是忧伤”——这不仅是诗人自身的生命经验,它也指涉了人类共同的情感经验和命运处境,所以,诗人“总要怀念些什么”。
在这个无法将灵魂安顿的残酷、坚硬的世界上,诗人靠对于生命情怀的不断检索和追问,靠痛苦的生命体验来对抗生存的巨大虚无。在此基础上,陈忠的诗获得了直面现实的勇气和戳穿生活表象的能力,在《化装舞会》一诗中,诗人撕破“始终不见一滴血”的文明假象,探索、逼迫着真实的显现,哪怕显现即死亡。
陈忠的诗歌写作,在努力靠近自己的抒情底色和生命体验的同时,近年来,他的写作方式也呈现出一定的复杂性,比如,他在意象式抒情和想象中,揉进了当下流行的客观叙事、写实的方法,并伴生着对日常生活的低姿态关照,像《小莉很久没有给我发短信了》《大醉》《春天的地下室》等作品,都在表明着,陈忠的写作具有不断生长的能力,事情就是如此,一个好的诗人,不会一个调子唱到底。而生命的痛感经验与形而上生存玄想的结合,则使他的诗写拥有了感性与智性的平衡能力,不妨全引一首在下面:
有些坚硬的东西,总是在梦境中漂浮
很冷的温度,像不真实的描述
被我们轻易地疏忽
永远不会成为火苗,即使颤抖
它们也不会让时间变短
在化为乌有之前,我相信所有的表述
都回被水轻易地堵住喉咙
当我们说:开始即结束
就会有某种神奇的张力改变形状
就像风,从水的深处
吹断了梦的根部,茫然四顾
而同时,一些透明的薄雾
笼罩,雕像的瞳孔;我不知道还有什么
比坚硬更能击伤我生存的完整
战栗,随之停止……
——《有些坚硬的东西》
在坚硬的城市的边缘,在落日的伤口里,我沉醉地看着、听着一个诗人吹起他诗歌的小号,吹出他内心里蔚蓝色的忧郁,吹出这个世界一丝柔软的安慰,他就是陈忠兄。
2008,6,5,濯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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