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打开网页，两行斗大的加粗字体窜入眼帘。
“六月流火，街拍各地清凉女生”
“倾情回馈，感恩父亲节”
凡小雨老练的点燃手中的香烟，猛吸了一口，虽然他知道“流火”是天气转凉的意思，但是他并不愿意将精力浪费在这种无聊的咬文嚼字上，他更在意的反而是“感恩父亲节”。
自从他在S城立业之后，已经三年没有回乡，他自然能够找到种种借口为自己开脱，比如刚开始工作不稳定，后来忙着谈恋爱结婚，现在孩子刚出生抽不开身等等，而父亲也不多问，只是唯唯诺诺的答应着。
父亲讲电话时的声音很轻，听起来丝毫没有封建家长的威严。他觉得父亲很懦弱，很轻易的让他联想起鲁迅笔下卑躬屈膝的中年闰土，这种想法很诡异，却很真实。
但是现在，看着电脑屏幕上斗大的加粗标题，他突然心血来潮，想略尽孝道。
从S城到家乡的县城，快递大约需要两天的时间，而从县城到村子里至少需要三天。
凡小雨认真的计算着日期，连烟蒂燃尽了也浑然不觉，直到手指被炙热灼了一下才条件反射的甩开手。
从今天到父亲节还剩7天，邮递礼物的时间很充裕。
他突然被自己的孝行感动了，“百行孝为先”，如果现在还有“举孝廉”制度，说不定能够捞个一官半职也未可知。
二
回到家，凡小雨没有时间将这个孝感动天的计划告诉妻子，因为他正在绞尽脑汁的回忆父亲的喜好。
在他的印象中，父亲不喜欢餐桌上的鱼肉，不喜欢橱窗里的礼品，也不喜欢奢华的衣服鞋子。虽然后来他受的教育告诉他：父亲不是不喜欢，而是舍不得。但是这终究只是一种猜想，并没有准确的答案。
“下周日是经理的生日，你打算送什么礼物？”凡小雨看见妻子细碎的唾沫溅在空气中，微微的的皱了皱眉，点燃了一根烟。
“我已经准备了两条名烟，好不容易托朋友买的。”
“经理比较喜欢喝酒，我们要投其所好，”妻子循循善诱，顺手夺下他嘴里叼着的烟，“整天就知道抽烟，和你那个不长进的老爸一个样。”
“你见过我爸吗？”凡小雨懒懒的靠在椅背上，笑的颓唐。
“上梁不正下梁歪，相见不如不见。”妻子没好气的反驳。
凡小雨完全忽略了妻子的不善，妻子的话醍醐灌顶般解脱了他的烦恼，“上梁不正下梁歪”，父亲是喜欢抽烟的，
他几乎再次陷入对自己顶礼膜拜中，他甚至可以想见父亲收到如此名贵的礼物时会有一种怎样虚荣而感慨的表情，这种想法让他感到莫名的激动，喜形于色。
三
时间的脚步很细密，热胀冷缩般，在燥热的夏季迅速溜走，叫人捉摸不透。
凡小雨记得小学作文的时候，曾经将时间比作一个怕热的胖老头。这个比喻为他赢得了班里女生长时间的敬仰。
他已经在电话旁徘徊了很久，这种满怀期待的心情很奇妙。
和父亲第一次给他买玩具，第一次带他吃肯德基，第一次送他出门远行前的感觉一样。像桌上的杨梅，外表光鲜靓丽，尝起来却脱不开酸涩的纠缠。
父亲带给他的记忆很俗套，比如半夜冒着雨带他去看病，比如下雪天骑着自行车送他上学，比如宁愿自己抽着劣质香烟节省下几块钱给他买玩具。这些在小学生作文中早已泛滥成灾的记忆常常让他羞于在朋友面前提及。
凡小雨突然害怕听见电话铃声，他快步的离开房间，逃命般。
但是电话铃响了。
“小雨啊，我是你妈。”
凡小雨略略的松了口气，如临大赦。
“你爸今天很高兴，说没有白养你，还记得他的生日。现在正在向村里人炫耀你买的名烟呢，”
凡小雨愣愣的握住听筒，呆如木鸡。
原来今天是父亲的生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