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发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在城市打拼了许多年，却一直不如心意，最近还听说警察局的人找过他。妻子儿女在城市依靠着他生活，只留着张大妈一个老人在老家的破屋里过日子。每年春节，张发会准时带妻子儿子回老家过年，同时也会准时地离开。
留着张大妈一个人独守破屋，村里面的人都会议论纷纷，可她却毫无怨言，儿子回来时她总会欢天喜地地弄上一顿好吃的。她的爱人死得早，家里只能靠她卖豆腐花来维持生计，后来儿子长大后就像长了翅膀的麻雀飞了出去，还在外面成家立室了。张大妈对儿子的情况是什么都不知道，可她却从来不过问，总爱聊过往的事。
雷闪电鸣的一天，儿子竟然自己回来了，而今天却不是春节。张大妈看见在门外站着被大雨淋得湿漉漉的儿子，惊呆了一会儿，转而绽放着笑颜给儿子递上笔巾。张发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味地让老妈替自己擦身。
“回来也不提早告诉我一声，好让我做个准备吧”，张大妈边点着炉里的火边说，“今晚没什么好菜吃的，就吃我卖剩下的豆腐花吧，这是你以前最爱吃而且是天天吃的啊”。
“噢”。儿子终于说话了。
“媳妇、小发他们呢，他们怎么不跟着回来啊”，张大妈问。
“他们``````他们还在城里，好着呢”，张发缓慢地说。
“好”，张大妈在锅里装着豆腐花，“热呼呼的豆腐花，来一大碗吧”。
昏黄的灯光下，破旧的小屋里传出一阵阵新鲜豆腐花的香味，瓦檐上漏水发出滴滴答答清脆的声音，乳白色的热气在屋里缠绕着。张发望着母亲忙碌的身影，不禁想起了尘封许久的儿时。那时候家里很穷，父亲患病早早便离开了，留下母亲、奶奶、自己三人。母亲很快便在伤痛中走出来，挑起赡养家庭的重担，整天担着两桶豆腐花过村挨户地卖，不久便有了“豆腐张妈”的招牌。一家子在母亲的劳碌下渐渐便有了生气，奶奶不再自闭，常常和人炫耀自己娶了好媳妇，老来的福气，而母亲却喜欢和别人说自己的儿子，说儿子考试总拿第一名还时常帮我磨豆子。一家子依靠着豆腐花生活，豆腐花不仅能填饱肚还能赚钱，家庭虽残缺，然而却有如豆腐花般滋润。
后来，自己以镇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市里面的重点高中，离开了这个单身家庭，一年只回两次，可母亲总会准时地寄钱过来，从来未拖欠过学费。凭着自己不懈的努力，自己顺利地考上了重点大学，离家更远了，一年才回家一次，而母亲寄钱的次数更多了，自己也能想到这些钱母亲是怎样辛苦地靠手磨出来的。自己在上大学时找了份兼职，终于供完了大学，凭着自己的能力找到了一份国税局的工作，也就是一直被称为吃香的公务员。村里面的人都以自己为荣，而母亲的豆腐花也卖得更出色了。他一直打算接母亲和奶奶出城里住，可母亲总推辞说村里的人等着吃她的豆腐花，而奶奶则年事已高。前几年，奶奶仙逝了，闭眼前还唠叨着自己有好媳妇好儿子。可自己勤勤恳恳工作了十多年，一直得不到升迁的机会，依然是个小职员，还被后来的年轻人做上了管理自己的位置，自己开始觉得缺少了什么``````
昏黄的灯光下摇晃着眼前热气腾腾的豆腐花，闻着熟悉的味道，依然是那么新鲜。“趁热吃吧，老豆子磨出的豆腐花口感更醇”，张大妈给儿子端来了一大碗豆腐花。
“很灿烂的豆腐花”，张发嗫嚅道，抬头认真地看了一眼母亲，母亲的手长满了老茧，皱纹已爬上了她的脸孔，白发覆盖了半个头，而眼睛依然闪着光芒。张发接过豆腐花，小心翼翼地细尝了一口，热泪来了，“很甜的豆腐花”，张发笑道。
“是啊，放了很多白糖”，张大妈也品尝着，不久便笑出声来，“你还记得你小时候饿着便偷偷舀我准备担出去卖的豆腐花吗，呵呵，那时候你也挺顽皮的”。
“当然记得，你时常把准备好的豆腐花放在门口，不让奶奶知道，我便趁机吃上几口才上学，被奶奶知道肯定又遭骂了”，张发平和地道，“可惜现在再也听不到奶奶的骂声了，我还没有让奶奶享福呢”，顿时又热泪盈眶。
“奶奶已经够福气了，她八十六岁的高龄，安静地闭眼，临终时还说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张大妈眼里闪着泪光，“唯一遗憾的是她看不上你最后一眼”。
豆腐花的热气在沸腾。想着去世的奶奶，想着年老的妈妈，想着妈妈住在这恶劣的环境，想到昨天发生的事，张发突然失声痛哭，“奶奶，妈妈，我对不起你们，我贿赂上级被警方发现了，不久便要坐牢了”。
这条消息刹那便在小屋里爆炸，豆腐花一下子被摔破了，烂了一地。张大妈擦干了泪水，收拾好烂在地上的豆腐花。许久又一声不响地牵着儿子来到磨台，自己吱吱呀呀地磨了起来。
儿子目视着张大妈推动磨石，张大妈边磨边说：“妈妈一辈子就花在这磨石上，做官我不会，我就懂要磨出好豆浆，必定要控制力度，不能太快太慢，也不能一时顺时针一时逆时针，我要做的是把握着方向便不紧不慢地推就好了，这也是妈妈的豆腐花能赢来好口碑的原因”。
张发神色凝重，眼睛凝望着磨石。“妈妈没文化，不懂得教人，但我磨多了豆腐花，便懂得磨石上的人生道理，人的一生也应该像这磨石，你用力推动磨石一圈一圈地转，从起点到终点又回到起点，不断地周而复始，这圈转坏了便重新找终点转起来，只有这样才能出品质好的豆浆”，张大妈突然停了下来，让儿子上来转，“你就以这处为起点开始转吧，注意不能回头而且要控制好力度啊”。
张发眼睛闪着光芒转了起来，豆浆缓缓地出来了。“磨豆浆还要要求黄豆的质量，这黄豆是妈妈亲手种出来的，再怎么坏只要与磨石磨合后也能磨出好的豆浆，何况是好的黄豆呢”，张大妈拍着儿子的肩膀，笑着说。
一整夜，昏黄的灯光下摇曳着母子俩推磨石的身影。
第二天，张发回到了当地的警察局自首，一宗涉嫌巨额贪污的罪案终于被牵出水面。张发在终审时被从轻发落，不久后又回到了政坛，不时回老家吃着张大妈磨的豆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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