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学的时候,作文动不动就写“理想”,想成为什么家什么家的。但这些在一个乡村少年的脑海里毕竟是一些飘渺的形象。
在我们村子后面,有一条可容手扶拖拉机开过的“大路”,这条路是每天我上学的必经之路。
每天早晨,有位衣着干净整洁,手腕上手表明晃晃,显得与众不同的年轻人走过这里。在人们的眼光中,我看到了羡慕。多少年来,成了小路上一道固定的风景。
一种朦胧的欲望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悄悄地萌生,这道风景也在我脑海里定格,竟成为一个难忘的情结。在这泥泞的小路上种下了我的第一颗理想的种子。
有一次,一辆卡车“卡”在路中央,我们一群小朋友奔走相告,后又争相爬上去玩,其兴奋不亚于见到天外来客。
多年以后,当我乘坐的面包车在某乡村路上受到一群小朋友围观时,我的鼻子禁不住一酸,仿佛被人猛击一拳。
小路悠悠,载着如烟的往事,仿佛一把古琴弹着如泣如诉的旋律,深深嵌进我的记忆。
那年农历腊月的一个清晨。
这天,我早早起了床,因为通知今天要去补习。妈妈已经在做早餐了,开门一看,啊,好大的雪啊,地上的积雪已有一尺多厚,足以齐我的膝盖,天空的雪还在随着呼啸的北风横扫。唉,这天气怎么去上学?我犹豫了,但一想到那个严厉的班主任,又有些害怕,去,还是不去呢?
吃罢早餐,妈妈二话没说,帮我戴好帽子,裹紧衣服,背上行李,一脚跨出了家门。
莽莽苍苍的雪地上,留下了第一串脚印。
风,仍像鞭子在疯狂地抽打,鹅毛大雪被风刮到脸上,刀削一样。平原的雪地是一片无边的白茫茫的世界,只有母子俩顶着凄厉的北风在艰难的往前移动,身后留下一串脚印。
我跟在妈妈身后,狂风吹得她头巾飘起,她只顾低着头顶着风顶着风一步一步地向前迈进。
“妈妈,让我自己去吧!”
“再往前走一点”。
身后的脚印越来越长了,她把行李交给我并给我背好。
“你自己去吧!”
我转身顶着寒风向前迈开了步子。
走了一会儿,我转身望去。我冰冷的双颊顿时感到有两股温热的液体流过。
妈妈站在寒风中,望着我,象一尊雕像般庄严。在模糊的泪光中,依稀看到她额前的头发在风中飘动,显得有些凌乱。饱经沧桑的脸任凭风雪的抽打。
“妈,您回去吧!”我牙齿紧紧地咬住了下嘴唇。
发现我转身,妈妈挥了挥手。“嗯,小心点啊,万一路不好走就回来,走到前面走那个村子,村子里面风小。”她迎风的声音有些断续。
我哽咽了,转身在风雪中继续前行。
这一年,我十五岁。
后来,我在书中读到一篇散文诗,觉得很美,抄在本子上。里面说世上所有的路是相通的,从村后的小路可以走到外面的世界。
若干年后,我手上的行李车的车轮碾过了城市的马路,碾过外面的精彩与无奈,又碾到故乡悠悠的小路上,粘湿的泥土上再也转不动了,我将它扛到肩上。
又走过这条小路,在晶莹的泪光中,又浮现妈妈伫立风中的身影,还有她那永远的希冀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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