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口味繁多,仅据我所知,便有卤水、咸干、咸脆、炒、炸、烤等等数种。诸多做法中极爱咸干。可偏是好吃懒做之徒,唯有翘首盼他人慷慨。
春节归家,见窗台晾着数盘咸干花生,不禁大喜。母亲在一旁言语:皆是外婆手择,煮熟一并晒干予我。平素是冷漠之人,闻言却也由之一颤。虽是寻常凡物,但含郁郁情谊。
七十大几的外婆,佝偻着身子,颤巍地在圩镇集市的摊位中踱来踱去。昏花的老目,粗糙干裂的双手,精挑细选,接着是清洗、蒸煮、晒干的程序。制法自是平常简单,举动都透着分心意。之于儿时抚育的奶奶,外婆自然是生分些的。我又偏是个嘴挫口笨的人,不大善于表达。好不容易到了大年节,方得以见上一面。可是即便见了面,也未有深入交流,不过是称呼声“外婆”,再附加上几句有的没的寒暄,然后就习惯性地转身离开。自欺欺人确实是人类最擅长的技巧之一,毫不意外就有了辩解的理由:语言不通,相处少,代沟导致缺乏话题。诚然,内心固然明晓,不是无心之失,确是无心。然而,缺失的岂止是本心?
外婆的故事迢迢,有的不仅仅是弯弯的外婆桥:叶家的小女儿,兄长俱是有才识之人。家有良田百顷,正是小康。无邪好时节,哪知风云突变,父母相继离逝,兄长也离乡背井。垂髫之年,来不及入塾教养,抛去稚女的娇弱温婉,经历一夜成长。
勤勤恳恳数十载,抚育儿女八人,叶落纷飞,终是安养之年。爱吃点零食,好添些衣裳。姨舅们关心其康健,几番劝解,却不了了之。众人无奈,我却不然。总觉得她是在重拾童年的细碎,那些被时光吞噬的年少。
花生皆有意,落花生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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