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骄阳迸射的光芒依旧猛烈,这样沉闷而热辣的天气能够呆在家里是最舒适不过的了。但我的心已被牢牢地系在那张迟迟未到录取通知书上,即使在家吹着冷气也如坐针毡,焦急的心情片刻不得消停。所谓望眼欲穿、心急如焚,大概就是我现在的样子。
不久,从小敏那儿得知快递已到韵达公司仓库,但还未进行派送。我扔下听话筒,立马夺门而出,“蹭蹭蹭”下楼,气势汹汹跨过武江桥,直奔韵达公司。毛主席说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要是等业务员派送,对我来说那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还不如自己主动上门来得舒心。
在业务员的陪同下,我们走进韵达公司堆放快递的仓库里。我眼疾手快,一下就翻到了那份写有我姓名的快递。没错!就是它!始发地:长沙;终点地:乐昌;收件人:宋秋菁。这份东西被紧紧地攥在我手里,我把它放在心窝上暖了暖,心里就像被注入大量咸咸的海水一样,浪潮翻腾。
是啊!复试结束以来,我等得太久、太久了!等待的过程是痛苦而煎熬的,可又是必须坚持的!即使我知道它终究会出现,也知道那不过是一张纸,可还是那样满心期待能早一些来到我身边,而不再是魂牵梦绕的幻境里。天晓得!对这张纸,我有着多丰富、多灿烂的渴望,就像浓郁盛开的迷迭香,夜夜沉浸在“好梦留人睡”的芙蓉帐里。
拆袋开封,把别具特色的通知书捧在手心里。噢!它是那样轻,却又那样沉重!这张东西,是我穿梭了无数个冷露无声的凉夜,是我踏遍了东湖垒砌的鹅卵石,是我一次又一次点亮桌角边沿的灯火,赢回来的。它也没有让我失望,让我完成梦想的同时也给了我一个前所未有的、更大更高远的梦,虽然是要求我必须付出更多的青春和情感来守护。
兵家云:“易攻难守”。是啊,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也许听起来有些感伤或产生一些久远的冥想,但无论如何,我都坚守着它!
为了不辱没它的圣洁和光辉,成为能与之匹配的人,哪怕脚心渗出血渍,哪怕眼里贮满泪水,我也绝不挪动半步。因为从现在起,我的生活,我的命运就与那片美丽的土地紧紧联系在一起!我要把它的根深深地扎在心的土壤里!从现在起,我的灵魂就属于那座山,那棵树,那片云,还有那阵风。
二
曾经有人问过我,读研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一个人价值的实现可以有很多途径,不一定非要这条路。是的,一个人实现自身的价值有很多方法,也可以有很多选择,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即使再多璀璨诱人的选择,你也只能听从内心最真实的声音选择其一不是吗?艾本斯坦曾说:“当我们决定和选择时,我们的生活便得以形成。”于是,你选择的方向决定了你以后的生活。
我想要的东西很多,不同的阶段我都梦想着能拥有自己想要的。因为在这个阶段,我选择了读研,所以它是最重要的。
读研是我心中的一种追求、一种价值,有时候我甚至不知道除了读研,还有什么事是有意义的,是值得我为之倾尽心力的。如果说我的思想是无数盏的孔明灯,那它就是自由的清风,只需轻轻摆动,就能让我的思想冉冉升空,飘向无边的、神秘的墨色天际。中国有必须实现的“中国梦”,我也有熠熠发光的“人生梦”,它就像一滴水,是“中国梦”这片宽广海域中的一个分子,努力蒸腾升空,凝聚为云,降落为雨,润泽大地。这就是我心中最完美的“人生梦”。
它让我知道,至少在无情的时间、无尽的空间里,我还能有这样一种东西,让我愿意放下所有的羁绊忘情奔跑、一往无前,并且无所畏惧!它让我领悟,至少还有青春可以尽情磨洗,还有时间可以肆意狂欢和伤悲。
这样,不就足够了吗?
三
人就是这样,有开心的事情就会想与朋友一起分享,就会很自然地记起某某某说过什么话,许诺过什么。当你与某一个人有约定,而这个约定又在未来的某一天实现的时候,那种心情是十分骄傲和满足的。
当我产生这种骄傲的情绪时,已是一年之后的毕业季了。这个繁花锦簇的季节里,除了骄傲,内心更多的是感激,满满的感激。
通知书已在手里,我想,是时候要去见见那个人了。趁离校之际,向他道别,表达心中的情绪,并亲手取回那幅原本就是送给我的书法。
一年前,Z先生举行了一次书法展览会。当我在细细品味那一幅幅挂在宣传板上的精美之作时,忽然发现其中一幅的落款处赫然写着我的名字。
我有些惊讶,等再把落款看完时,Z先生走了过来,和蔼地笑着说:“这幅字,是专门为你写的。”
我更惊讶了,但很快又被雀跃的心情覆盖,满心欢喜地说:“是真的吗?这幅字真的是送给我的吗?”
Z先生笑眯眯地点点头,说:“上面两句诗,就是写给你的,你念念。”
我抬了抬头,念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浓抹淡妆总相宜。” 读毕,我扭头看着他,说:“写得真好!我是说字。XX,真的太谢谢你了,我觉得自己很荣幸,展览会结束后,我可以把它拿走吗?”
“那可不行!送给你是我的心意,但能不能拿走它,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见我一张茫然的脸,只好开门见山,说:“等你考上研究生,就可以来我这儿拿这幅字,到时这幅字就是你的了。”
当时听了虽然心有些许失落,但觉得能得到一幅出自名家的字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也就拍拍胸膛,信誓旦旦地说:“好!我一定会努力的。在此之前,XX就先替我好好保存吧!终有一天,我会亲自来把它带回去的。”
那天,离开展览会场之后,我就忍不住流眼泪了。让一名受众人景仰和敬佩的教授付出关心,如此器重我、培养我,我何德何能?!作为一名学生,我是无比幸运的,拥有老师的信任和关爱,还有支持。
当他提出条件的时候,我何尝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他是希望我能以此为动力,竭尽所能,奋勇进取,实现梦想,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我有过最坏的想法,假若我没能顺利通过研考,也许我不会再有勇气出现在他面前,那幅字也将永远沉沦在寂寞的围墙。但无论如何,我都感谢时光,洗尽了所有的铅华和美好的情感,却唯独留下这份弥足珍贵的师生之情!
Z先生不仅是我的现代汉语老师,而且是我大学生涯里最敬重最喜爱的一位教授。他的思维很敏捷,对于一个问题的探讨,总能从一点跳跃到无数点,又在无数点中进行清晰合理的分析和组合。跟着他学习汉语,我感受到对汉语前所未有的兴趣和激情,课上我们常常进行着理论的解读,思维角度的碰撞。
他是一名教授,可他从不因为自己的高度显摆威仪,显露颐指气使的姿态,反而是个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有着温和慈爱的微笑的老者。那种温文尔雅的笑,就连脸上如沟壑如桠枝般起伏的深纹皱痕也显得那样可爱,那样青春,尽显苍松不老的活力风采。
今日,我站在他的面前,怀着一份静谧淡然的心情。一年前,一位老者,一个小姑娘,两个人的对话和一个约定,温暖而认真的画面依然清晰在目。
当我从他手中接过那幅字时,我们都笑了。我笑,是因为我帮这个约定找到了最完美的归宿,曾经许下的诺言,我做到了!他笑,我想是因为他开心,他骄傲自己的学生不负所望,终于成为这幅字的新主人。
我问他最近在忙什么时,他表情轻松又自然地回答说:“种种菜,晒晒太阳,你瞧,都黑了!”是啊,比教书时要黑一些,不过也结实了,看上去像个合格的农夫。他说:“年纪大了,也想像古人那样退隐山林,一把锄头,一顶草帽,过过田园生活。”其实,又何止田园生活,不也还有田园般的心境么?
手拿着字,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黄昏下,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那瘦小的形象在我心里瞬间变得高大,变得伟岸!
在他身上,我总能看见一种睿智,一种人性的光辉,一种高雅的情怀。我感谢岁月的流逝并未磨灭他那颗跑在岁月前头的心,即使是做农夫,他也会是一个风采灿然的农夫!
每个人都有自己学习的对象和追求的目标,毫无疑问,Z先生的学术成就和他的生活态度,就是我决心要追逐的高峰。这座高峰,就矗立在目光延伸的高远之处,我要到达它,并越过它,成为另一座高峰。然后,在我年老的时候,也能用一份田园般的心境,诵诵诗、朗朗歌,赏梅煮茶,习习书法。岁月,若能如此祥和优雅,此生,不枉过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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