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遇到他时,她二十四岁,如花的年纪;他三十三岁,已有家室。她对他产生了隐隐的爱意,终究没有说出口。
六年以后,在他不再当她是个小女孩,她和他才有了第一次近距离的谈话。他对她的称呼逐渐变得亲近起来,他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忘记了贤惠的妻子,却深感自己的情不自禁。他是在乎名誉的,前途无量的仕者、尽职尽责的父亲、有情有义的朋友,每一样他都如愿做到了,每一样都舍不得放弃。最初的日子,她沉浸在这种甘之如饴的生活里。她尽力“使我对你的爱不致给你带来比现在更多的困难”。她成了一个影子,她没有了自己,她不需要自己。她随时准备着履行情人的义务――顺从他、倾听他、肯定他,与他肌肤相亲。又过了四年,他职升在望。一边是千万双窥视权势的眼睛,一边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情人,他语焉不详地找了其它的理由,表示不愿再见到她。过去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吗?四年的秘密相守,之后分道扬镳。
她开始了新的生活。爱那么短,遗忘那么长。
她为他写了好多诗,写给她身心依赖却没有挽留住的人。这些是他不知道的,也是他忽略了的。他左右逢源,冷静老练,沉湎于事业的成就,热衷于被追捧带来的快感。生活秩序之外的事情,他很少考虑。作为一名仕者,他是苦心孤诣的;作为一个情人,他是冷漠无情的。
但她似乎总是活在阴影里,连同她后来的生活,都必须跟着他分手前的教诲,亦步亦趋。可是,他终究错了。他的情人出乎意料地优秀。在她四十四岁那年,她身居要位,踌躇满志,光芒是那么耀眼——这个女人,不可原谅地独立了。但她却谨小慎微,生怕他生气,生怕自己的名声盖过他。多年后,他们再次相遇。他依然是侃侃而谈,却难掩老态;而她虽然风韵犹存,也已经过了最好的年纪。她近乎同情地谅解了他,一个曾经带给她甜蜜、屈辱和痛苦的男子。
这么轻易就原谅了吗?
就在这一天的晚上,她在本子上写道:“我得到我整个生命的确认。我很高兴有机会把我们早年的相遇视为一种永恒的东西。”多少次,百转千回以后,我们竟发现当年的那些事已经影影绰绰道不分明了。而当年的那个人,你根本提不起恨。即便是影子情人,也是诗意满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