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窗静坐高铁北上长沙，耳旁只有那风儿飞驰而过的声响，乘着风，穿过田野，飞越山岭，忽然几株脆生生、柔弱弱的芦花，在我眼前一晃而过，刹那间，心里、眼里不管不顾地涌泪！
芦花的美，最是初冬的妖娆。那年那月，追寻着先生来到他的家乡，村子周围，田埂上，山岭上，一大片一大片芦花挺着单弱身姿，在风里摇曳着怒放，朵朵白绒绒轻飘飘的花絮儿，因了风的亲吻，腾空轻舞，先生说：“白茫茫的花絮，漫天飞舞，每一朵都是我对你的思念。”就这样，从此，芦花以别样的风姿，驻入我心，就这样，总会不自觉地想念着初冬季节，想念着那段芦花轻舞。
忘记了从哪年开始，村子里的芦花渐渐地少了，听说这里的地都被政府征了，抑制不住地，一阵疼痛从心口划过，我知道芦花的美再也不复存在。
又一个初冬季节，来到久违的乡下，因为是个外来媳妇，更因为生来不善与人搭讪，在这里，能与我说上几句话的人很少很少，能去的地方更少。冬日的骄阳，妩媚地朝我微笑，我欲在众人里拉走先生，一块儿再去寻找芦花的风姿，先生一脸茫然，紧接着继续陶醉在那阵阵的吆喝声中，无暇顾及我所谓的闲情，于是，我只好独自出发。
独步田野，小路旁的一草一树，经历了庞大机器的挖掘、冷酷秋霜的裁剪，所剩无几，几株失伴的芦花悲切切，凄楚楚地，唱着低迷的歌曲，一副病怏怏之状！偶尔遇上几个已然摇身为的建筑工人的村民，那一抹抹的浅笑，胜似亲人，我并不认识他们，听着一句句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跟我打招呼，每一句，在我听来都是芦花的控诉，疼痛再次涌满心头，没有人能从瞬间掠过的微笑里读懂我心深处的悲悯……
当我匆匆穿越田野，站在高高的河堤上远眺，昨日曾是满眼满眼芦花的轻舞，今天早已经面目全非，到处都是被挖得坑坑洼洼了，那被掏出的黄土早已经堆积成一座座小山、连着一片片被荒芜而长出的野草，正高高摇晃着在傲慢地诡笑！江对岸，山上绿还是那片绿，山下却堆满了大大小小或白或灰的石块，听说这里也将要建厂房了……
这个村落，随着芦花的消失，人们不知不觉地走上了条与“奋进”相逆反的路，我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还在努力工作，只清楚地记得，初识时的先生早已经消失殚尽，他的斗志他的爱，随着芦花花絮的飘零，再也找不到，寻不着！
眼下，又是芦花花开的季节，花开的美、花开的声音早已经被昼夜不息的机器轰鸣所替代，低眉垂目，我只看见在那巨型机器的轮子下，扭曲了多少人格与尊严！刚听某家壮汉，因为征地纠纷遭来杀身之祸，遭来牢狱之灾；那边祸害未息，这边又传来分款不均，兄弟反目成仇，恶语相向！可，如此的痛彻心扉，在他们心里只浅浅地呆停，转瞬间如轻烟般不见了！听，村子那边麻将声声，高声笑语，似乎大家都在幸福地生活着，可从这份喧哗里，我分明又听见了一种声音，一种跟此景致格格不入的声音，那是藏于我心深处芦花的哭泣！这样的乡野，无论我怎样的深呼吸，也无法平复心跳的急促！村子里失去了芦花的英美，就如小河里断截了水流的欢淌！
“芦花白、芦花美，花絮满天飞，千丝万缕意绵绵……”又近年末，不知先生是否还记得芦花下的轻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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