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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之人
  文 / 黄海凤
  少儿的时光,是样板戏陪我度过的时光。尽管有一段时间,样板戏成为大众攻击的目标,可我也依然深爱着它。
  少时最快乐的时光就是过年过节,而过年过节就有不少地方剧团来部队慰问演出,演出的剧目是“老三篇”的样板戏,演来演去就是《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县剧团的演员不多,因此,演《红灯记》中的鸠山的演员,也演《沙家浜》的胡司令;而演刁德一的演员自然也在《红灯记》中演叛徒王连举之流;戏就是这几部戏,演员就是这几个演员,有时今天还在扮演胡司令,明天又要演鸠山。有一次,演的是《沙家浜》,演胡司令的演员说台词时,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他说:“沙老太婆,把密电码给我交出来!”站在一旁扮演刁德一的演员马上接过话头说:“司令,慢,叫她先把新四军和新四军的伤病员交出来。”戏就这样演了下去,谁也没有注意到两人对白的差错。就像所有的演员都各行其职,好像他们的命运就和他们和长相一样,英勇威武的永远演李玉和、郭建光、杨子荣这样的英雄人物,长得尖嘴猴腮的就只能演胡司令、座山雕了,如果长相再差一些,就连刁小三、栾平这样的人物也不一定能演得上,只能做一些不知名的配角了。
  在我幼小的心目中,好人坏人是一眼分得出的。所以自小就比较亲近那些长得英俊漂亮的人,认为长得相貌堂堂的人就一定是好人。多少年过去之后,我才知道小时候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和可悲。
  然而,样板戏仍是我所爱。
  在平淡的岁月里,样板戏就是节日。最兴奋的日子就是有戏看,那时候一听说县剧团要来部队演戏,家家户户就必定要早早地吃好饭,然后大人呼小孩叫,携老带幼地一同去看戏。
  戏台有露天和大礼堂的两种。
  在夏天或秋天没有雨的时候,戏总是在露天的戏台上演,这时候的部队大院是最热闹的,晚饭过后,大人小孩手拿着小板凳一起到大操场去看戏。还没开演时,妇女们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家中的琐事,她们平时很少出门,又大都没有工作,没有什么文化,在家的主要责任就是照顾好丈夫,带好孩子,碰上有戏的日子,便聚在一起议论开了,自然谁家的孩子上中学了,谁家的孩子已工作了,谁家的丈夫升为营长或团长了……这共同的话题将妇女们的心连在一起,孩子和丈夫便是她们的生活全部。
  而小孩们却围着操场上打打闹闹,这个扮演杨子荣,那个扮演座山雕,唱着跳着,做着一些简单的游戏,有时一不小心撞了人,被撞痛的哇地一声叫出声来,而撞着人的就躲到一边去了,大人听见便站起来骂两声,而小孩子嘻嘻一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追打。就这样大人小孩围坐在一起,沉浸在一派乐融融的气氛中。
  而在下雨或下雪的时候,戏就要在大礼堂演了。我们这些小孩就只能眼巴巴地靠边站了,因为礼堂的位子毕竟有限,而慰问演出当然是慰问那些革命军人,因此,在礼堂演出,先要等军人们进场,而等军人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走进礼堂之后,哪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呀!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就只能远远地站在一边,看兵哥哥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礼堂行进,那个神气真让人羡慕死了,心里暗暗地发誓,长大了一定去参军。头带红五星帽,身穿着绿军装扎着宽皮带,那有多神气呀。可现在最主要的是怎样混进礼堂,好看这场《红灯记》。
  于是我们猫着腰,低着头,想趁站岗的兵哥哥没有注意之际溜进去,前脚轻轻地抬起,后脚慢慢地跟上,深怕弄出一点响声,被兵哥哥发现就看不成这场戏了,于是乎,悄悄地向礼堂内移动,人终于进了大门,提着的心便放了下来。正在我们暗暗得意之时,兵哥哥还是眼急手快地将我们拉了出去:“小鬼,回家去吧!”我们只好悻悻然站在门外,看兵哥哥手持钢枪,守护着礼堂门口,人是被揪了出来,可我们并不会因此善罢甘休,总要想方设法地看上这场戏才觉得过瘾。于是只有远远地站在一边,等待时机。等戏开演,我们就开始爬窗台,你挤我拥,恨不能马上爬上去,就能看到李玉和、李铁梅了。但窗台的位子很有限的,总有人爬不上去,于是站在地上的就在一边嚷嚷:“快下来呀,快下来,让我也看看。”而已爬上窗的却摇头晃脑不紧不慢地:“急什么,我还没看够呢!”嘴里还哼哼叽叽地唱着“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气得站在地上的只有出气的份了。  
  可在窗台上看,也不能尽兴,也许正当我们坐在窗台边聚精会神地看着戏的时候,大兵哥哥不知什么时候又会站在了我们的面前:“小鬼,下来下来,摔着了咋办!”一脸的严肃。我们只有乖乖地溜了下来,却又心有不甘,在原地磨磨蹭蹭地不想走。心想:“我们站在这里,就是不走,看你能把我们怎样。等你走了,就又可以爬上去看了。”而那些连一眼都没有看上戏的小伙伴就更是不想走了。于是乎大家就好像商量好了一样,都站在窗下不肯走。兵哥哥像是早就看透了我们的心事,也站在那里不走。就这样,我们和兵哥哥就僵持在大礼堂的窗台下。兵哥哥便好声劝道:“回去吧,等一下再不回去,你们父母来找人了,说不定还要打屁股呢。”听他这样一讲,人群中有的开始站不住了,有的说:“我要先走了。”话音未落,人就跑走了。这下子立即引起军心涣散,大家也就回去了。
  样板戏看多了,里面的情节和人物自然也熟悉了。于是在上学的路上,男的都争着当杨子荣、李玉和;女的争演李铁梅、阿庆嫂;幻想着自己也成为戏中的英雄人物,威武不屈、机智勇敢与敌人作斗争。可幻想总是幻想,现在上哪里去找“敌人”?于是,只有自己扮演了,可谁也不愿意扮演坏人,都争着扮英雄,争来争去都没结果,只好猜拳来决定谁当了,赢者自然喜笑颜开,而输者只好垂头丧气地演王连举之流了。后来谁扮过王连举,在上学的时候,总被人叫叛徒,叫多了再没有人肯演王连举了,游戏也做不成了,游戏不玩了,而样板戏却已在心中扎下了根,多少年也无法忘怀。
  如今去卡拉OK,一放歌曲是软绵绵的流行爱情歌曲,听来听去大多是“让我一次爱个够”或“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听多了就有些腻味,总觉得缺少京戏那种让人荡气回肠的气势。而唱京戏却不同,当你唱到“临行喝妈一碗酒,混身是胆雄纠纠……”时,便豁然为之一振,那种英雄即将赴刑场毫不畏惧的气慨,激荡着我们幼小的心灵。于是经常幻想着自己就是那英勇不屈的李玉和、杨子荣…
  那京剧及京剧中的人物便成为我们生活中的榜样,因此在唱卡拉OK时,总是不合时宜地高唱:“穿林海,跨雪原”然后口中哼着剧中的旋律,摇头晃脑、洋洋自得,那一刻我就是杨子荣了。
  但生活并不是戏剧,生活就是生活,谁也无法驾驭在生活之上,只能在生活中本本分分地做人,踏踏实实地做事。
  在以后的日子里,样板戏就是我生活的老师,我铭记这样一句话“做人要做这样的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就是把革命的利益放在首位,看到这里很多人会觉很可笑,但我相信如果换句话来说,就会很多人都会有同感了,那就是一个人要以公心为重。这样的观点已在我的头脑根深蒂固,很难改变。因此,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一个落后于时代的人。
2009/8/29 23:53:48 发表 | 责任编辑:冯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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