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精粹 光明 深厚 ◆
--读邓维善诗集《敲月亮》
作者:蔡少尤
首先是精粹。诗人、评论家邓维善的诗集《敲月亮》(《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收入诗作88首,其中86首是短诗(含组诗)。集子品相雅致,含量饱满,意气丰盈,耐人寻味,特别短诗更凝练。例如《唤醒》,全诗12句,句句有诗心:“霞光点亮了黑夜/让我有了思念和梦想/黄昏拉起夜的序幕/让煎熬有了希望的曙光……”在这里,诗人赋予黑夜独特的功能:思念与梦想。于是,失落与追求、煎熬与希望成了存在的一个整体。晚霞来了,夜将开始,黄昏到了,晚将降临。黑暗的夜晚怎么啦?并不是沉沦,不是怠惰,不是慵懒,不是一觉到天荒,它成了拥有人格意志的一种独特时间,这段时间唤醒了失眠诗人“沉滞的眼神”、“追随的脚步”、“心底的渴望”,夜晚成了先知先觉的一种昭示——所有的梦想都源于人本体,这是最早的中国梦。
因为精粹,就有了出奇的意象。集子中的《敲月亮》是我首先阅读的一篇佳作,一看便眼前一亮。这个“敲”字太高妙了,妙在出新。所有抒写月亮的华章丽句都是站在仰望的角度彰显其高蹈的美轮美奂,似乎没有这样的视角便不能表现其神圣的妙曼。所谓“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户低头看”,“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等等,写尽了对月亮的至高无尚和毕恭毕敬。邓维善的《敲月亮》是这样开笔的:“一轮皎洁的月亮/洒向我的窗前/朦胧地好像/你的倩影/在向我走来……”人格化了的月亮或月亮化了的可人儿活脱脱地出场了,万千距离一下子成了可以触摸的实在,敲心或敲月,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箫声的传递成了彼与此的永恒“心曲”。
也因为精粹,才有了哲性的参与。邓维善的爱情诗写得很美丽,也优雅,不沾粘,不滞腻,不作愁惨相,不作矫情语,可信而实在,究其原因在于注入了哲性元素,有了让人思考的开豁地带。例如《给你一个爱的空间》:“心拉近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疲惫得只剩下/爱的呼吸……”这诗意美丽得很到位。但如果到此为止,便容易入俗,诗人笔锋一转,有了这样的惊人语:“我无法给你一个/完美的世界/只能给你一个/爱的天空。”显而易见,前者属于物质,后者属于精神,能给你整个天空的精神,还想怎么着?如此的含蓄能把爱情中人弄得神晕目玄。
其次是光明。邓维善的诗敞亮、开朗、能见度高,没有阴郁、冷寒、欠缺温度,也没有沉闷、滞气、闭塞、拥堵,一气呵成却也明媚光鲜,有一种积极向上的场能引领读者一篇一篇读下去,不会有随手丢掉或者束之高阁的想法。在目前满地是诗的伪诗化时代,人们把诗歌打扮得花里胡哨进入商场的境况成了一种伪高雅,随便在街边找几位玩DJ的“半边头”时尚友,再找个场子配上点背景音乐,便能演绎出一个伪神圣的“诗歌朗诵会”或“诗歌大赛节”,或啼哭,或狂欢,或悲泣,或嬉戏,非要把某个楼盘价格弄到明降实升或把某个新垦景区弄到万人空巷不可,否则不足以说明诗歌的光明磊落,但真正的诗性光明早就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留下骨子里的猥琐与滑稽总让人想炸开道裂缝住里钻。
追求光明才能拒绝黑暗。邓先生不写陌生冷僻的似是如非,不涉傻头傻脑的故弄玄虚,不作无病呻吟的深闺怨词;不控诉,不喊冤,不用诗歌当乱棍总是杀伐或窜戳;或者放大情感忧怨,把诗坛当成消解个人仇绪的私厕,让人觉得全世界都黑乎乎的,没了一丁点希望,这样的诗歌到底还有什么积极立意呢?你愿意躲到屋子生闷气就乞自躲起来罢了,别跑出来丢人现眼才好,因为这个社会的病气已经太多,有担当意识的诗人没理由走进生产沮丧与失落的颓废兵团。对此,邓维善十分警醒,他的诗意光明表现在方方面面。例如取材,《敲月亮》第一辑写爱情,第二辑写感情,第三辑写乡情,第四辑写人情,一个情字,如金缕玉衣串起了一簇簇闪亮、璀璨、贵气横溢的诗句,并由此映衬出了一个光明诗界,连生灵也能感知诗人的恩光。基于这样的诗歌立场,邓维善即使不得已要调动讽喻,也充盈着光线的切入:“石屎森林在疯狂地生长/原始生态森林在消失/是谁在创造一切/是谁在毁灭一切……?”“有山有水有灵气的地方/就是风景区”,可为什么会成为“商人的利益所在”呢?(见《风景区》)光明不是一味的涂脂抹粉,邓维善懂得从事物的另一面折射光的力量,他明白这种穿透更能让浮华还原本真。
最后是深厚。诗歌要有厚度,因为厚度更能体现重量。轻飘飘的诗歌经不起阅读,没有金属般的重量质感,会亵渎“诗”这个字眼。须知文化的生成源于诗,即便是无言的诗,其高度浓缩与抽象表意都有其内在的积淀酵化,这个过程无不反映在诗人的只言片语中。我很在意集子中言说神话、历史的篇目。诗人写盘古开天、女娲补天、夸父逐日、愚公移山、嫦娥奔月、精卫填海,只是三言两语,便活化了一种历史的时间;他写气功、写古堡、写古道,每一个镜像的切入都有其诗心的寄托。正是有了这种对于古远文化的记忆,诗人笔下的现世风采才会这般情意殷殷,爱意绵绵。例如《母亲的歌谣》《阳光的碎片》《命运》《老街》《麻雀的窝》《农人》《老牛》《镇村树》等等,怎么说好呢?邓维善是乐于为山野立传的智者,这种善良诗性使他总是虔诚地关注当下,也使他的诗创造总是与时下的地气带叶连枝,于是便有了关于生态变异的整个组团的思考:《一只鸡踩死了一条鱼》《出走的蛙》……那是何等的逼真、趣致而发人深省呢!所有的深厚都不是玩深沉,也不是每位诗人都能玩转深厚。真正的深厚寄寓在历史底蕴的久远储存以及对当下时态的敏锐认知,一车两轮,一鸟两翼,缺一不可。邓维善具备了这种基本素养,才会有长诗《丹霞山的盛宴》和《南沙 开放的明珠》。这很可贵,我一点也不认同本土诗人不写本土便是标新立异,你连本土也放弃了,国何以爱,家何以亲?集子中《写写诗人》的各个剪影,表面看属于应酬中的为人处世,但实质上体现了一种精神的同气相求,有着古风的别样生成。别同我玩现代性,所有的现代性都得让时间作老大,在时间面前,人人平等,本土诗人离开本土,到哪里找时间?邓维善的深厚,表现在时间。
当然还有技术,也就是诗艺。不讲诗艺的诗很可怕,那种乱拳打死老师傅的诗窍门可遇不可求。邓维善的诗之所以精粹、光明、深厚,建立在他对普希金以及古诗人融会贯通的基础上,他明白深厚的来处,也知道自己的立位。在当下诗坛或者整个文坛的文学品位都乐于堕落并为这种堕落不断上演“皇帝的新衣”时,邓维善坚守自己的诗信仰,很是难能可贵。所以,他的诗不仅宜于朗诵,也适于思考。
(本文作者是作家、评论家、中国毛体书法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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