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是我少年时的战友。她个子不是很高，却长得非常漂亮，白白的皮肤透着红晕，浓密的头发黝黑闪亮。从不大声说话，也不发嗲。自从分手，一晃20多年过去了，等见到她时，她依然是那么漂亮；身材依旧是那么婀娜；头发照样是那么闪亮黝黑。相见的那天，这么多年了，她脸上没有一丝皱纹，胸脯还是那样坚挺。我内心在强烈地涌动，真想扑上去，拥抱住她，亲吻她的额头。
那是一个少年时的中秋，我喝醉了酒。夜晚的月亮很亮，晶莹地如一面镜子，高高地挂在天上。我仰起头来想从镜子里看看我醉成了什么模样，结果摔在山坡的石阶上，浑身发麻，想站起来，一点力气也没有。咬着牙往上爬，快爬到坡顶就听见有水声，喝酒人只是口渴，对水的渴求使我支撑起身子查看，坡上的那排宿舍挡住了皎月，在房屋的阴影里，那斜坡的草丛中有个人影蹲在那里，实在看不清，打亮了手电。“别照！”一声断喝。人影飞快的站起身跑进了宿舍。人我没看清，但声音我听出了那是秋月。
第2天早饭，她从我面前红着脸低头匆匆而过。我在她身后说道：“昨晚喝多了，我啥也没看清。”
“你还说！”她回头压着嗓子说了我一句。
那一年，我俩都是17岁。她是连里的团支部书记。再后来我忙于打球，有时也演出，虽然很喜欢她，却没有放在心头。她几次找我让我写入团申请书，那时，我都玩野了：“你看我够格就让我入，不够格就不入，写什么申请书？”“你这个人啊，连起码的常识都不懂。”她生气了。
岁月流逝，中秋轮回，每逢佳节总是想起她来，或许她叫秋月的缘故。女儿结婚时，她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来到洛阳，我握住她的手，她虽然和年轻时一样漂亮，可她的手是那样的粗燥。经打听，方知她下岗后在车站推车做小买卖，爱人病的走不成路，眼睛也看不见东西，她既要照顾小的，也要照顾丈夫，生活的很不容易。
在我看来，她一定生活在贫困里。下了岗，要养两个孩子，丈夫有病，不能自理，吃药打针都得钱啊。我女儿结婚时，她来了，拿的礼钱就属她多。本想她孩子结婚时，多送两个。可听说她孩子结婚谁也没告诉。我经不住思念她的一切，决定在中秋节偷偷前往看看她。
中秋的早晨，我徘徊在她做生意的车站广场，等待她的出现。她来了，吃力的推着车子，这是一个商品车，玻璃罩子里有许多杂货，看着是够沉的。在我眼里她弯曲如船 没有峥嵘 没有风流，像隐现在沙漠里那片有绿色的沙丘，默默地堆在那里，任凭风吹日晒，春江花月夜的霓虹灯不属于她的晚秋。我躲在电线杆后头迷惘的窥探着，叹息，为什么，你的美要在这样的海洋里浪遏飞舟。
下午，我给她打了电话，告诉她，我来了，是出差到了这里，顺便看看她，让领着她丈夫一块来宾馆度个中秋。
夜晚，我在宾馆饭店等候着她。从窗户里我看到了她和她的爱人，她的爱人我是第一次见到，完全失明，在她的搀扶下拖着病腿一步一步的挪着，极慢。我本想上去帮忙，可我没动。我不能去触碰她的尊严。
我打开一瓶好酒，想和秋月的丈夫对饮，我问他是否能喝一点。他高兴地说：“今天是中秋，我也几年没喝过酒了，今天你能请我们过来喝酒，我很高兴。”
举杯换盏，言语畅谈，一片欢笑。秋月不吱声，只是微笑着看我们一杯接一杯的喝。她有时会低下头悄悄地和我说上几句，她告诉我：她很高兴，看见自己的丈夫高兴，她很开心，感谢我能来看她。
夜深了，月亮升起，圆圆的，走向宇宙。我望着秋月，她的脸圆圆的挂上了色彩。她经住了岁月的侵蚀，虽然没有炫耀的硕果，但把一颗心打理的晶莹剔透，光亮的如瀑布倾泻 激溅着高昂起头。没有金钱，没有别墅，可她并不贫穷，她很富有，她把人类最珍贵的古老传承“善良”装满了简陋的小屋，从没有想起过去出卖。灵魂的洁净，就在于对苦难的坚守。秋月扶着丈夫走了，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在说真是个好老婆。
从那一别，几年过去，和秋月再也没见过。后来听说：她的丈夫去世了。我给她打电话让她出来玩玩，该清闲一下了。她说：她还要推车做生意，还要照顾年迈的妈妈，还有个小孙子也要照顾，等闲了，一定出来玩。我问她，这样的活法不累吗？她说谁家不是这样的活着，我只是一个家庭普通的女人，除了退休工资，做点小生意贴补家用，和老人孩子们尽享天伦之乐，没有过高的奢求，这日子过得多好，清心舒闲的，不然，还想干嘛呢？
我看到了：她那圣母玛利亚的微笑和笑成月牙般的眼睛；我看到了：她那锉刀般的双手，在辛勤的手推车上雕刻下一轮秋月；我看到了：那蓝蓝的海水在她胸间波澜壮阔。
原先的想法错了，她不用怜悯，也不用担心。她不是个苦命的女人，她只是个漂亮的女人；她只是个把生活中的索求看得极淡的女人；她只是把生命中最美的月光撒在清秋的女人。秋月，一个普通的女人。
（2014.8.29．于草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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