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的小山村,每个农历新年的鞭炮,都是一个晚上的响个不停,漆黑的山村也就这几个晚上是热闹的。这一年的除夕夜,天上下着毛毛细雨,刚好打湿这地上的尘土。年初二,狂欢了两个晚上的莫古迷迷糊糊地醒来,已是早上九点。他吃过妈妈煮好的米糕,穿上崭新的衣服,就和姐姐志英,跟随妈妈一起去舅舅家拜年了。
每年的年初二,妈妈三姊妹都不约而同地,带着表姐表哥一起到舅舅家拜年。外公外婆死得早,莫古是从来没见过这两个老人家。只有舅舅是这个家中莫古最亲的人。大姨妈生了两个女儿,大姨丈是村长。二姨妈生了两个儿子,二姨丈是赤脚医生。
莫古他们每年都是最早到舅舅家,也许是离得最远,所以才来得最早。
“舅舅新年好!”莫古和姐姐志英一进门便向舅舅问好,这是来的路上妈妈教的。
舅舅见莫古他们来了,不冷不热地说:“来得这么早啊,进来坐呀。”
每年都是,等大约半小时之后,两个大姨才带着表姐表哥来到舅舅家。这时的舅舅斟茶倒水,拿糖果拿花生拿葵瓜子,忙得不亦乐乎,桌面才被零食堆得满满的,舅舅也谈笑风生。莫古家穷,自然是没见过这么多零食,很想吃,但来的路上,莫古的妈妈千叮咛万嘱咐,不得没教养,不得随便吃舅舅家的零食。莫古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些零食,却不敢随便去拿。表哥表姐可不同,他们可以随便拿来吃,而且还抓了几把葵瓜子到口袋里。
唯一能够拿的,就是舅舅给的利是。舅舅派完利是给小孩后,还给两个表哥各一包鞭炮。于是,每年这个时候,莫古都会和表哥一起到外面的空坪上放鞭炮。大人说没有回到家,就不能拆利是来看,可莫古和两个表哥,每年都要拆开来看看,看看谁的利是里面封的钱多。每年都是,莫古的利是五毛钱,两个表哥的就是一块钱。好不容易有一年,莫古的是一块钱,可两个表哥的却已经是两块钱了。
每次从舅舅家回来的路上,莫古也要和姐姐比一下谁的利是封的钱多,姐弟两每次都是一样。莫古每次都要告诉姐姐,两个表哥的利是总比他的大。姐姐同样也告诉妈妈,两个表姐的利是也比她的大。每次说完,都看到姐姐非常不高兴,说舅舅总是偏心、势利眼,还气愤地说以后不去舅舅家了。妈妈只是面无表情,可每年,莫古和姐姐还是会跟着妈妈去舅舅家拜年,直到妈妈去世后,姐就没去过舅舅家了。
时光飞逝,二十多年后,莫古大学毕业,在某个边远的山区小镇工作,娶了个媳妇王氏,下了岗,生了个儿子叫一鸣。王氏有两个姐姐,一个在工商银行上班,丈夫是个公务员,育有一子。一个经营彩票店,丈夫是快递公司的老板,有两个小孩一女一男。一鸣像莫古一样,在表哥表姐中排行最小。
一鸣也像莫古小时候一样,也是在每年的年初二这一天,被妈妈王氏从四五十公里外的小镇带到县城,去给舅舅拜年。小镇离县城远,需要赶早班车,不然就很挤,有时甚至挤不上车。每次坐一个多小时的车,颠簸来到县城。九点多钟,城里的人才起床吃了早餐。
“舅舅新年好!” 一进门,一鸣便向舅舅问好,这是来的路上莫古教的。
舅舅见一鸣他们来了,不冷不热地说:“来得这么早啊,进来坐呀。”
每年都是,等大约一个半小时之后,王氏的两个姐姐才带着各自的丈夫小孩,开一公里路的车来到大舅家。这时的舅舅斟茶倒水,也是忙得不亦乐乎,对一鸣的表哥表姐问寒问暖,与公务员姐夫和快递公司的老板姐夫谈笑风生。莫古因来的路上晕车,没精打采地坐在那里。
一鸣接过舅舅的利是,也进房间去看表哥表姐玩手机游戏。几个小孩在游戏的空隙,也会拆开利是看看,谁的利是封得比较大。每次,一鸣的都是二十块,表哥表姐的都是五十块。
吃过午饭,莫古一家又得赶班车回去。中午的时候坐班车,人也比较少,没那么挤。每次过年从舅舅家回来,一鸣都是闷闷不乐。
莫古问一鸣:“今年还是因为利是的问题吗。”
一鸣说:“是,今年表哥表姐的一百块,我的还是二十块。”
因为坐在班车上,莫古没多说什么。王氏也像往常一样,脸上没有表情地闭着眼,坐在车上打盹。汽车在山路上摇摇晃晃地颠簸,弯弯曲曲的山路一直延伸到小镇,延伸到大山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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