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给父亲送饭
癌病房冗长的走廊里
阴郁的人
被冬日的阳光剪下影子
我和他们相遇
身体交叉却没有感觉
医生和护士
都报以诡秘的神态
病人们都保持一种姿式
僵直地望着窗外
姐姐说父亲已不能吃饭了
癌细胞们已不再需要营养
它们强迫父亲张大嘴呼吸
并不准他说话
父亲是一个那么喜欢说话的人
他一生以说话的方式
给了人们许多欢乐
而今他已放弃了说话的权利
正象他们所说的
一个人享多少福、造多少孽
甚至说多少话都是注定的吗?
姐姐、我和父亲都明白
生命留给我们的时间已不多
血缘的延续只是暂时的
不久我们上游的血将会阻断
天光渐渐暗下来
走廊里不再有声音
我们在如铅的灯光下相觑
把悲哀都化作回忆
生命的枯竭就象干裂的大地
死神把它要说的
都写在父亲白纸一样的脸上
甚至不给他留一点
男人的尊严
让他自己选择死亡的姿态
当知道父亲的死已成必然
我们选择了安宁
我们甚至没有通知
远方家乡那所剩无几的亲人
悲伤和哭泣越走越远
我突然感到
这样的生活真的很累
父亲如果能不死
我愿意退出现在的生活
放弃儿时对父亲所有的怨恨
尾随他到那条
我最讨厌的河里抓鱼
深夜时我到走廊里点燃一支香烟
月光照留下狰狞的树影
我突然想起早逝的母亲
她会不会和父亲
在某个路口约好相见
也许父亲的死
对母亲是件高兴的事
也许再过若干年
我们的死亡也是父母所期望的
那种相聚无法预测
但那应该是美好的一刻
那时我还能象无知的儿时
展开双臂兴高彩烈的奔向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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