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它命太短。
今早一醒来，妈妈就告诉我，小狗它被一位载孙女上学的老爷爷骑车撞死了。
小狗它来我家没几天。记得第一次看它，它缩在一边，耷拉着耳朵。而后，我上韶关。韶关归来，没钥匙进门，推开它住的小屋，它摇晃着尾巴走出来。蹦跳着，向我摊吃的。
没想到，今早七点半醒来，下到楼下。只见它被剥去了黄毛发，雪白的皮触目惊心。它还那么小，没能到更广阔的地儿奔跑，没能品尝一顿丰盛的午餐，甚至没能认识一个小伙伴。没能多看看这世界。它的生命就这样没了。看着它被砍断的头，切掉的小手和小腿。阵阵反胃。
妈妈说，“老狗嫩猫吃死人都没人知，它不是老狗，煮来吃也好。”坐在大厅里静静看书的我，被妈妈呼唤过去看火。妈妈说，“我下去扫地，在煮着狗肉，你看着煮烂了没有。”无语又无奈的我，拿着锅铲，翻了翻狗肉。恶心开始。眼前直冒的不是鲜嫩的狗肉而是小狗它站立着，举着双手，含水般的黑眼珠望着我的情形。是我韶关回来，没门进时，它蹦蹦跳跳地跑来，向我摇摆的样子。是我们初次见面时，它耷拉着双耳，胆怯地偷看我。
恶心漫延。记忆倒退，退到小学四年级，阿黄临终时的情景。阿黄它误吃了老鼠药，奄奄一息，眼神无限凄凉。想起它在我家度过的那些漫长日子。心里一紧，不忍再看它。等到归来，姐姐说“它终于闭上了眼，已经把它装进蛇皮袋里，扔到竹林深处了。”
心里的悔意阵阵叠上头，脑袋开始飞快转动。想起阿黄它吃了老鼠药的那个夜晚。夜，那么深。在房间熟睡的我，被阿黄猛然冲进房间吠叫。窗外的月那么圆那么亮。窗内的阿黄那么痛苦那么慌张，它甚至疼痛得无法控制自己的举动。时而跑出房间，时而跑进房间。时而双爪爪着我的床，时而对着我吠叫。那么美的月，那么痛苦的它。让我想起狼。那么吓人的狼，那么胆小的我。于是，一整夜，我都又惊又惧地抓着被子。痛苦地看同样痛苦着的它。
为它的痛苦而难过。又为它的反常而惊恐。好奇怪的是，无论是自己在房间里点蚊香烧着棉被，还是阿黄它对我拼命呼喊。我都没向他人求救。这么多年来，无论什么事都是一个人独自承担。无所谓假装坚强，无所谓相信他人。这是年少时的我。
彻夜难眠。夜终于过去 。阿黄它也停止了挣扎苦痛。静静地睡在角落里。静静的样子让我以为它会熬过这关。于是，当朋友提出和我逛街时，没有丝毫犹豫。中午归来，看一眼阿黄。黯淡无神的眼睛，让人想不起它曾和我在田野里奔跑。让我想不起它英勇地在竹林深处追老鼠的模样，想不起它开心地跟着我走过田野走过深深的竹林走过大路，采摘艾叶的样子。让我想不起，那年雨纷纷的清明，它偷偷伴我爬山扫墓的样子：走一程，躲一程。
岁月它欺负不了我。无论岁月多么久远，记忆中或美好或难过的时光收藏在心中。只需一声呼喊，只需那年的一件小物品。蒙上岁月尘埃的年年岁岁都一一浮现。
初一那年，丘文思老师让我写难忘的事或物。转动着笔的我，浮现小学六年级，被图书馆老师误会我没有还老舍的作品集。闪过那年小学，全校在沙滩边的野炊活动。闪过阿黄。然后，手中的笔直直往下掉。难受上涌。
那次的文，被老师点名称赞。但心里没多少开心因子。为那只名叫阿黄的狗。阿黄它，为什么叫阿黄啊？同桌谭学敏问我。因为那时候我们喜欢看的电视剧《侠客行》里的黄狗和阿黄长得一模一样。它也叫阿黄。
“时光长满刺”，年少的不懂事行为深深地刺痛他人和自己。那天中午归来，看阿黄静静躺着的样子，我没给它多少安慰。就又和同学玩儿去了。傍晚归来，姐姐说它已经在竹林深处永远地躺着。
小学六年级那年，终于荣升为组长。从没被赏识的我，感受到从没有过的荣耀。(嗯，是的。小学的我成绩很差，无论哪一科，都仅有二三十分，所以当个小组长，也会觉得好伟大。)六年级那年，学校的图书馆居然对我们开放了。老师说每个组的组长可以随意进入图书馆帮组员借书，每次十本。老师说每个星期三下午放学后，班干部(班干部包括四个组长)留下开会。老师说，黑板报由班干部负责……
因为琐碎的事和爱慕虚荣，我和知己她越走越远。回头看的时候才意识到，那些最美好人和事早已离我远去。就像我因为贪玩而在阿黄它难受的时候没有陪它走完最后一程。那些我们一起走过的路，我对它哼唱过的歌，我想它一定想在临终时，再走一遍，细听一次。不然它为什么整整撑了二十多个小时才闭上眼。
在它最难过的时候，它跑向我。双爪爪着我的床边。对我哭泣对我呼喊。可是，亲爱的年少的晓敏，你怎么没能听懂它的痛苦。没能下床给它安慰。那些日子里，欢快的它，走下田野，田野长满细细的花。有黄花，有白花，有粉粉的花。还有好大的一片草。它欢快地跑着，拔开四腿，像一只奔腾的马儿。
在你害怕的时刻，你可否能忆起这所有。
“小狗它得道升仙了。”阿吉说。
那， 阿黄它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