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夕阳渐渐地西沉,晚霞铺在湖面上。睡莲像一个个碧绿的大圆盘,轻飘飘地托在水面上。微风缓缓地吹来,湖面皱起细小的波纹。夕阳之下,粼粼波光映衬着片片睡莲,碧绿的睡莲在微风中摇曳生姿。
五月二十九日这一天,是何水莲八十岁的生日,何水莲膝下子孙二十多人,齐聚一堂。孙女豆豆为了奶奶八十岁能过上一个有意义的生日,早早地来到奶奶的楼下,拿着随身拍等候并逐个访问前来参加聚会的亲人,要每个亲人对奶奶说一句心里话和生日祝福语,并要求做一个可爱的生日祝福动作或表情。豆豆录齐所有亲人给奶奶祝福的视频后,就回到客厅,链接电视播出亲人祝福视频。八十岁的何水莲看到孙女豆豆拍的视频,笑得合不拢嘴,心里感到非常舒畅。这时,门铃“叮咚”一响,一台安装好了的按摩椅从门口推了进来。何水莲平日里容易腰酸背痛,这台按摩椅正合心意。水莲坐在按摩椅上摇了几下,身体感到非常舒服。不一会,门铃又“叮咚”一响,糕点店的服务员提着一盒三层蛋糕从门外走了进来。客厅的灯光顿时变得暗红温馨,生日蜡烛早已点燃,随着音乐节拍,全家唱响生日歌,祝福水莲生日快乐!健康长寿!其乐融融的家庭聚会,让水莲感到无比幸福。热闹的生日晚宴,一扫水莲平日里只有小女儿细凤陪伴的孤独和寂寞。
热闹的生日宴会结束之后,生活归于平淡。水莲年事已高,身体逐渐不好,常年有高血压。小女儿细凤嫁人十多年,如今还没有房子,常年和母亲水莲住在一起。一天早上,水莲刚起床,想站起身来时,便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扶着拐杖也没办法站稳,呼吸也逐渐感到不顺畅。好在细凤还没有出门上班,水莲被女儿细凤紧急送进了县人民医院抢救。
水莲感觉到细凤在边哭边打电话给她的哥哥姐姐,细凤是没有遇过大风大浪的人,每次遇到类似的紧急事件,细凤都是这样向她的哥哥姐姐哭诉。水莲的大儿子洪武在家耕种她和老伴留下来的田地,孙子阿华大学毕业在菜市场卖水果。二儿子洪文夫妇在机关工作,可爱的孙女豆豆是在读大学生。大女儿彩凤和丈夫都是下岗职工,外孙子皓皓高中毕业在外打工。小女儿细凤初中毕业,嫁给一个工人,下了岗,没有住房,小外孙女琳琳在读高中。自从水莲的老伴去世后,水莲就叫细凤把女婿和外孙女琳琳带回来住,十多年来,细凤一直住在家里陪伴水莲,无微不至的照顾水莲。水莲这套三室两厅的住房是老伴退休前单位分的,已有近二十年的房龄。
细凤打完电话还在抽泣,水莲知道自己病得不轻,想说话也说不出来。可水莲清晰地听到细凤在喊“阿妈”,水莲明明是应答了,就是张不开口,连她自己也听不到应答的声音。水莲隐约可以感觉到护士用针插进她手背上的血管,冰凉的药水沿着血管流到心窝。不久,水莲听到医生对细凤说她病危,医生要细凤通知其他亲人,准备给水莲处理后事。慌乱得不知所措的细凤“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电话里更是慌里慌张、吞吞吐吐地向她的哥哥姐姐通报母亲水莲病危的消息。
在菜市场里卖水果的孙子阿华来得最快。阿华在农贸市场租了一间约二十平米的商铺,和他的女朋友一起卖水果。阿华来到病房,毫无表情地问细凤:“细凤姑姑,是不是奶奶没救了。”细凤只是哭,没有理睬阿华。阿华见姑姑没有说话,于是又说:“等奶奶离开人世了,你就立即从奶奶家搬出来,我要奶奶的房子,年底结婚”。细凤只顾哭,根本没有心思理睬阿华。阿华走到水莲病床前,看了看水莲,大声喊水莲一句“奶奶。”水莲不想应答阿华,因为阿华总是打这套房子的注意。阿华平时住得最近,但最不勤来看望水莲的就是他。阿华偶尔来了,也总说要姑姑细凤搬出奶奶家,让他搬来和奶奶住,说房子应该由他这个唯一的孙子继承。要不是水莲劝细凤别听他的,细凤才没离开水莲。
大女儿彩凤经常说侄儿阿华像他爸爸洪武一样,不讲人情,非常自私,跟他买水果,不仅没有价钱讲,而且越是熟人,越是短斤缺两。阿华小小年纪,却是十足的奸商一个。
水莲的大儿子洪武在家耕田种地。分田到户的时候,老家分了两三百亩的荒山,水莲和老伴带着四个孩子在荒山上全种了松树,如今树木早已长大成材,被老大洪武全砍了来卖,也不知道卖了多少钱。大女儿彩凤对大哥洪武的做法非常不满,卖了那么树,得了那么多钱,不仅没有给弟弟妹妹一分一厘,而且拆老屋、建新楼的时候,还要怂恿弟弟洪文出份子钱。彩凤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因此,彩凤经常在二哥洪文那里煽风点火,总说大哥洪武这不是,那也不是。彩凤也喜欢和大哥洪武无谓的争长短,论输赢。
大嫂二娣也是一个诡计多端的懒人精,总在算计着老人留下来的遗产。二娣住在农村,懒到就连青菜也种不到来吃,更不要说种花生、种果树了。
总之在彩凤嘴里,大哥洪武家的人,都没有一个是善良之辈。当然,彩凤也说不出多少有利于家庭和睦相处的正能量的话。好在二儿子洪文是个胸怀宽广、不是锱铢必较的读书人,没有去跟哥哥洪武计较,但洪文的老婆喜娥听了彩凤的话,对大哥洪武一家总是耿耿于怀。
二儿子洪文性格像水莲的老伴,凡事不跟人计较、争执,遇事总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因此,在人事关系复杂的机关单位里,混得还算不错。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但办起事来总是很圆满。侄子阿华本科毕业,洪文通过关系,安排侄子阿华到教师岗位上班,可阿华上班才几个月,觉得教师工作辛苦,责任心太重,工资又太低,付出与收入不成比例,认为教师行业没前途,于是就自己不声不响的辞去教师工作,宁愿到菜市场卖水果去。
水莲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盼望许久,二儿子洪文才匆匆忙忙和单位请了假,打出租车来到医院探望水莲。水莲听到洪文哽咽地喊“阿妈”的时候,水莲的眼泪从紧闭的眼皮里挤了出来。水莲知道,她已经没有办法用言语和孩子们交流了。医生用氧气罩把水莲的嘴和鼻子牢牢地罩住,水莲除了能听到孩子们的哭声外,还听到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和急剧的心跳。水莲想告诉二儿子洪文,书柜上的《红与黑》这本书里,夹着她和老伴的“遗嘱”以及农村信用社的定期存折,可如今,水莲没办法将“遗嘱”存放的地方清晰地告诉洪文。这份“遗嘱”是水莲和老伴共同拟写的。水莲听从了老伴说不到进棺材,就不要分家产的嘱咐,因此,这份“遗嘱”至今还没有在子女面前曝光。
水莲呼吸微弱,感觉到没有多少力气支撑下去了。此时,水莲听到儿子洪文跟医生商量,说要让她出院,把她送回老家。这正合水莲叶落归根的意愿,她也早把这话跟二儿子洪文说过。
医院的救护车在山路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水莲回到了年轻时嫁给老伴的婚房。此时,在这歪歪斜斜的房子里,水莲仿佛看到了老伴像要跟她说什么似的,蹒跚地走到水莲的床前,拉着水莲的手。分离十多年,水莲和老伴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隐约听到洪武洪文兄弟俩在商量她的后事。
水莲一阵急促的呼吸、剧烈的挣扎之后,像灌了铅似的身体忽然轻松了下来。水莲感觉到灵魂忽然出窍,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她自己的身体,穿着崭新的寿衣平躺在简易的床上,孩子们伏在她床前伤心地哭,细凤的哭声听起来最悲伤。此时,水莲感觉到她的身体轻飘飘的,想走到细凤跟前,想劝细凤别哭,人死了其实是件非常解脱的事情。因此,水莲使劲想让自己双脚着地,但用力过猛,忽的从地上弹起来。水莲越是想向细凤靠近,身体越是飘忽得稳不住重心。费了好大的劲,水莲才飘到细凤跟前,想劝劝细凤,可细凤根本就听不见她的劝话。水莲只好飘到床的一角,看着儿孙们在为她的离世而痛哭。为送别水莲而点燃的蜡烛燃烧得非常欢快,像是为了照亮通往奈何桥的路。水莲的老伴想牵着水莲的手走过奈何桥,可水莲却挣脱老伴的手,无论如何也不愿过桥,因为她还有重要的“遗嘱”没有给孩子们做好交代。
孩子们哭了一阵之后都回去吃饭了,洪武洪文兄弟俩在水莲的尸首旁整理一些用来铺垫灵柩的水莲的旧衣物。
洪武低下头跟弟弟说:“阿妈不在了,不知道老人家还有没有存款。按理说,父亲母亲工作那么长时间,父亲还是政府部门的一个主管,应该有些许余钱才对。”
洪文有点生气地说:“你请推土机推鱼塘,阿妈给了你一万元,阿华读大学,阿妈给了你四万元。嫂子二娣生病住院,阿妈给了你两万元。你还敢跟阿妈提钱的事?”
洪武笑着说:“嘻嘻嘻,过去了的就别提了。现在阿妈不在了,县城那套父母留下的房子,应该叫细凤搬出来让给阿华吧,免得他在外租房住,阿华说今年冬天要结婚了。”
洪文抬起头看着哥哥洪武问道:“那细凤去哪住?”
“细凤虽是亲妹妹,但从古至今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怎么说细凤已住这套房子十多年了,也该到她搬出去的时候了。”洪武不留情面地的说。
水莲听了非常气愤,她尸骨未寒,大儿子洪武就说要赶细凤出门。水莲想走过去,打两巴掌洪武的脸,但很无奈,已经无能为力了,只能任由两个儿子处理这套房子。
“细凤妹妹十多年来,一直照顾阿妈,你怎么忍心开得了口,将细凤赶出来呢。”洪文也没有给哥哥让步,直接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总之,细凤再住着这套房子就是不妥。阿妈在的时候算是照顾阿妈,如今,阿妈不在了,细凤就没有理由再住下去了。”洪武也毫不让步地对弟弟洪文说。
此时,细凤刚好在门外听到了大哥洪武的话,细凤接上话说:“大哥放心,我是出嫁了的女儿,没有理由霸占这套房子。办完阿妈的后事,回去我就搬出来。”
洪武笑着说:“细凤你也不用那么急,只是阿华今年冬就要结婚,急着要房子,没有房子,人家女方不肯跟阿华登记结婚啊。”
水莲听细凤说要搬出县城那套房来,心里非常着急,但没有任何办法告诉孩子们关于“遗嘱”的事。
水莲的丧事在既悲伤又热闹的气氛下进行。顺利得到了县城那套房子的洪武、阿华父子俩,人逢喜事精神爽,说老人八十多岁了,应该将丧事按喜事来办,因此,水莲的丧事在村里办得热热闹闹,只有细凤、洪文、彩凤以及他们的孩子心里悲伤至极,特别是豆豆、琳琳哭得眼肿脸青。
孩子们把水莲的尸首埋葬在自家的山上,水莲看到原来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松林,如今两三百亩的山上,只剩一个个光秃秃的树头,心里非常不满。看来,大儿子洪武确实是私自占有了这些遗产,虽然遗产没有被外人侵吞,但全部被大儿子占有,也违背了水莲和老伴的遗愿。手心手背都是肉,水莲十分不甘心,灵魂依然跟着细凤回到了县城的家。水莲还在人世间的时候,老伴总是托梦给她,可如今,水莲想托梦给细凤,但不知道怎么托法。几天来,水莲想去打开书柜的门,也无论如何打不开。水莲只好无奈地站在细凤身边,看着细凤伤心地边哭边整理衣物,准备搬家。
细凤搬走的只是自己的衣物,其它所有物件都是父母置办的,细凤没有移动,特别是水莲房间的物品,丝毫未取。细凤像房客一样向主人阿华一一清点阿爸阿妈遗留下来的物品,特别交代阿华,书柜上的书籍和陶瓷是爷爷奶奶留下的纪念品,不能随便移动。
阿华没有请工人,自己将房子粉刷一新之后,就带着女朋友住了进来。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屋内设施设备虽是旧的,但非常齐全。一套保存完好的红木家私,古朴典雅。客厅厨房,现代化的家庭设备一应俱全。主人房那高大的书柜,透过玻璃柜门,可以看到几件明清时期的瓷器,和整齐地摆放着的各类书籍。水莲看到她和老伴的遗像被阿华弃置,换成了时髦的明星照和山水画,只能默默地流泪。心想,这个孙子确实是“人走茶凉”,没有半点怀念老人的心思,要是细凤还住这里,情况肯定不是这样。
一天晚上,阿华觉得爷爷奶奶留下的书柜太占位置,想把书柜完全清理掉。于是,阿华拖着一整天卖水果之后疲惫的身影,打开书柜。阿华看到书柜上的几个陶瓷,背后神秘的贴着①②③④标签号,阿华没有当一回事,只是把这些陶瓷当作装饰品,放到了客厅的酒柜上。水莲心惊肉跳地看着阿华挪动这些陶瓷,生怕阿华手脚出了半点的差错。水莲心想,这个笨手笨脚的粗人,也许不知道这是价值连城的古董。阿华将柜子上的书清理到地上,准备用包装袋装好,等有时间叫收废品的阿姨来收购。水莲看到阿华把那本《红与黑》装进了包装袋,刚打好包,水莲使劲才把《红与黑》拿了出来。阿华觉得很奇怪,这本《红与黑》分明是装进了包装袋的。阿华拿起书一看,觉得这本书不对劲,好像里面夹杂着什么东西。于是,翻开书页一看,里面果真夹杂着一本信用社的存折,存折里还夹着一张写有爷爷和奶奶共同署名的纸。纸上是爷爷奶奶留下来的“遗嘱”,阿华迫不及待地拿到客厅灯亮的地方,想看个清楚。
水莲看到阿华读遗嘱的时候,脸色发青,手在颤抖。读完遗嘱,阿华立即掏出火机,想把这张“遗嘱”烧了。当阿华点着打火机准备烧“遗嘱”的时候,一阵风吹来,将打火机上的火苗吹灭。阿华再次打着火,风再次将火苗吹灭。阿华连续点了三次火都没成功,于是,阿华放下“遗嘱”和打火机,想去把窗户关严实些。这时,又一阵大风吹来,当阿华把窗户关闭好之后,回头一看,“遗嘱”不知道吹去哪里了。阿华翻遍了客厅的桌子和凳子底下,始终不见那张“遗嘱”。阿华找了很长时间,越找心里感觉越害怕,“遗嘱”分明是好好的和打火机放在桌上的,可回过头来就再也找不着了。这时,阿华赶紧拨通他父亲洪武的电话,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洪武。洪武叫阿华保持镇定,暂时绝对保密。于是,阿华将所有书籍物品又放回原处。搬动那几个背后神秘的贴着“①②③④”标签号的陶瓷时,手心都在冒汗,小心翼翼地将陶瓷放回原处。
第二天,洪武从乡下来到县城,找遍了整间屋子,还是找不到那张“遗嘱”。下午,洪武带着阿华,拿着水莲留下来的存折来到信用社。信用社工作人员告知,需要洪武、洪文、彩凤三人,同时携带身份证到现场签名确认,方可取走现金。洪武不能独自完全侵吞这笔钱,心里不是滋味,但也无能为力,只好暂时作罢。
阿华的婚礼在年底按时进行,兄弟姐妹们因为阿华的婚礼,再次聚集到水莲留下的这套房子里。水莲看着孩子们其乐融融地相聚在一起,自然欢喜,但想起“遗嘱”的事来,仍有几分埋怨。水莲想,趁孩子们都在,这时候是把“遗嘱”公开的最好的时机。
阿华请了几辆婚车,热热闹闹地接新娘去了。洪武、洪文、彩凤、细凤兄弟姐妹在家里嗑瓜子,闲聊。这一天,天气寒冷,北风萧萧,冷雨刚打湿了地面,枯黄的落叶随风飘落。仰望天空,乌云浓密地从天际盖过来,重重乌云压得人有点喘不过气。豆豆觉得屋里很闷,加上睹物思人,想起了奶奶水莲。虽是堂哥阿华的婚礼,但豆豆有想哭的冲动。为了不让大人们看见她的眼泪,于是,豆豆打开了窗,想透透新鲜空气。窗刚一打开,姐妹们觉得一阵新鲜空气扑面而来,都说这窗开得好,不然大家闷得快要窒息了。虽然冷风吹了进来,但姐妹们都觉得十分舒适。
水莲想,这“遗嘱”是该让洪文还是彩风,哪个先看到呢。洪文是个比较温和人,还是彩凤能以理力争,就让彩凤先牵个头吧。
不一会,一阵狂风猛吹进来,大家都捂着脸说这阵风好大。这时,一张发黄的纸从原来水莲的睡房里吹了出来,吹到彩凤的脸上。彩凤抓起一瞧,好熟悉的笔迹,定眼一看,心跳扑扑地直响。彩凤拿着字据,赶紧叫上二哥洪文,一起到阳台商量。洪文一看,分明是他们的父亲母亲留下来的“遗嘱”。“遗嘱”上写着:“……这套旧房子及屋内所有物品归小女儿细凤,九十万的存款(含利息),平均分给洪武、洪文、彩凤。四件明清时期的瓷器,背后贴的标签‘①②③④’号,分别给洪武、洪文、彩凤、细凤。老家土地所得、及两三百亩山上的松树所得,哥哥洪武占五份之三,其余五份之二归弟弟洪文。老家六间土房,兄弟俩各三间,洪武东边的三间,洪文靠西的三间……”
洪文劝妹妹彩凤不要着急,说今天是侄儿阿华的婚礼,先暂不讨论“遗嘱”的问题。可彩凤无论如何也不让步,说趁人齐,此时讨论“遗嘱”是最好的时机。于是,手拽着字据,气冲冲地来到客厅,向大哥洪武摊牌说:“大哥,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
洪武心里一怔,看着彩凤怒火中烧的样子,已八九不离十地猜出彩凤和洪文似乎为一件什么重要的事情而来,于是,洪武说:“今天是阿华结婚的喜庆的日子,有什么事以后再商量。”
“不,我就要今天。”彩凤坚决地说。
洪文拉了拉彩凤的衣袖,示意彩凤要缓一缓,不要在气头上说话办事,这样容易把好事办糟。彩凤回过头对洪文说:“二哥你不要再做老好人了,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我在姐妹中虽不是最大,但我也要主持一次公道。”
水莲看到彩凤义愤填膺、寸土不让地要主持公道,心里在为彩凤喝彩。水莲心想,把“遗嘱”交给彩凤处理是最正确的选择。因为平时彩凤做事敢担当,有什么事情总爱争长短。水莲虽然知道彩凤平时对她的孩子皓皓总爱退让、迁就不是件好事,也知道彩凤总爱在兄弟姐妹当中,说这个的不是,那个的不足,满嘴都不是和谐相处的正能量,非常不利于兄弟姐妹之间和睦相处,但是水莲也不赞成洪文做事总是妥协让步,让人看起来,似乎是有点懦弱。知道的人理解你洪文兄弟姐妹之间以和为贵,不理解你洪文的人,认为你洪文是榆木疙瘩好欺负。水莲想,对于大儿子洪武这样自私自利,没有一点自知之明的人,就应该要像彩凤这样,敢于揭露,敢于维护自己的利益。虽然洪武也是自己的儿子,但这个儿子太自私,没有将心比心地考虑过弟弟妹妹的利益,只顾自己不断地霸占拥有,不像一个合格的大哥所为。
洪文劝不动妹妹彩凤,于是就到水莲的房间看了看,四件明清时期的陶瓷还整齐的摆放在书柜上。
彩凤和二哥说完,转过身来对大哥洪武说:“大哥,这是阿爸阿妈留下来的‘遗嘱’,‘遗嘱’上说……”
洪武想,“遗嘱”怎么会到他手上,难道是一式两份。于是,洪武没看一眼“遗嘱”,便拍案惊起,说:“你哪弄来的‘遗嘱’。阿爸阿妈不在世那么久了,你这时才拿出来,是伪造的吧。”
“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彩凤毫不示弱地大声说,“白纸黑字,不由得你信不信。”
“刚才那阵大风,把‘遗嘱’从阿妈房里吹出来,吹到彩凤脸上。”洪文从水莲的房间走出来,看着大哥和妹妹彩凤争执不下时说,“大哥,这是事实,白纸黑字不由得你狡辩,风能够吹起这张‘遗嘱’,那肯定是你和阿华拿起来看过的。不然风没那么容易吹出来,赶快把阿爸阿妈的存折拿出来吧。”
“我不相信这是老头子留下的遗嘱,”洪武气不打一处地说,“更没见过什么信用社的存折。”
“大哥,你要是没见过‘遗嘱’,你又怎么会知道是信用社的存折呢,分明是你把钱取出来,独自占有了。” 彩凤气上加气,愤怒地说,“这么一点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家里几百亩的树木,你眼都不眨一眨就敢独自侵吞,你把洪文不当弟弟看待,你良心何在?”
“你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谁拿了这钱呀。”洪武虽没拿到这九十多万,也觉得自己没有理,但也绝不能让妹妹彩凤胡说,于是,就走上前指着彩凤说,“家里的事情,轮不到你这个做妹妹的说话。”
孩子们看到欢快喜庆的婚礼,忽然变成大人们在为遗产的事情激烈争吵,个个都屏住呼吸,不敢说话。细凤也坐在一旁,搭不上嘴。
俗话说,创业容易,守业难。水莲看到洪武为了遗产这样蛮不讲理,心里非常难过。所有遗产被大儿子洪武霸占,心里也不甘心。特别是洪武把没有工作、没有收入的妹妹细凤毫不留情地赶出这个家,这样做非常不近人情。因此,水莲坚决要理清这遗产问题,于是,静静观看孩子们如何处理这“遗嘱”问题。
细凤忽然想起来,阿爸阿妈特别嘱咐过,书柜上的书籍和陶瓷不能随便移动。于是,细凤对彩凤说:“去看看书柜上有没有吧,阿妈以前叮嘱过我们不能随便动书柜和陶瓷的。”
“就你多事,你在这里住了那么久,便宜了你。”洪武向细凤厉声呵斥道:“哪来的‘遗嘱’,分明是你们一手捏造的。”
“走,我们去看看书柜。”彩凤气愤地说。
正当彩凤要转身走向书房的时候,洪武怒气冲天,一手拽住彩凤的衣袖,彩凤猛的一甩手,挣脱了大哥洪武的拉扯。洪武气急败坏,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抓住彩凤的手,彩凤再次甩开洪武。洪武失去理智,气得脖子上青筋条条绽出,像发了疯似的使劲一推彩凤,这时,彩凤脚底下一滑,身体摔出几米远,额头恰巧撞上了书桌的一角。总爱逞能、较劲的彩凤“哇”的一声晕倒在地,家里的其他人惊吓得目瞪口呆,洪武却还恶狠狠地补上一句说:“摔死你!”
洪文,细凤赶紧去扶彩凤,只见彩凤双眼紧闭,脸色发黑,额头上的鲜血像喷泉一样,沿着脸庞流了下来,屋里顿时乱作一团。
水莲看到大儿子洪武和彩凤闹得这么凶,事情没有像她想象的方向发展,心里有点后悔把“遗嘱”先让彩凤看到,但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只能观看事态的继续发展,希望能有个好的结局。
此时,门外的鞭炮声“噼噼啪啪”热热闹闹地响起来,原来是阿华将新娘接回来了。
洪文背着额头上鲜血直流的妹妹彩凤,急冲冲地从屋里出来,孩子们也跟在洪文的后面。此时阿华也背着新娘正好来到在楼道上,后面跟着全是来送嫁的娘家人以及来闹洞房的阿华的朋友。洪文、阿华正好在楼道上相遇,窄窄的楼道挤满了人。往下走的人心焦如焚,晕过去了的彩凤还没苏醒,额头上的血还继续往下流,流到洪文的背上。往上走的人在阿华后面喝彩,大声说着开心的话,年轻人还在楼道上打情骂俏,为闹洞房热身。
“洪文叔叔,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把楼道堵了,你先让一让吧。”阿华不耐烦地说。
洪文骂道:“究竟是救人要紧,还是你闹洞房要紧呢。”
“叔叔,你堵住我入洞房的楼道,对我可不吉利啊。”阿华愤怒地说。
“你看看—— 你看看彩凤的头。”洪文道。
阿华看到姑姑彩凤似乎昏迷,额头上还正流着血,才没有再多说什么,非常不情愿地侧了侧身,勉强地让洪文他们通过。送嫁、闹洞房的年轻人,刚才在楼道里还嘻嘻哈哈、打情骂俏,如今,看到洪文背着满身是血的彩凤通过,顿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人说,在这结婚个大喜的日子里,家里却遭遇血光之灾,真是祸事啊。因此,大部分人没有再跟着阿华上楼闹洞房,而是各自散了回去。
彩凤经过医生紧急抢救后,依然没有苏醒过来。医生告诉洪文,如果彩凤二十四小时后还不能苏醒,就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水莲临终前住的就是这个病房,如今,看到自己的女儿彩凤也住了进来,觉得是她自己害了女儿,心里非常难过。
几天后,彩凤依然没有醒过来。医院方面已经给彩凤的家属下了通知,确诊彩凤为植物人。
洪文、细凤悲痛万分,经过痛苦的利益权衡之后,决定一纸诉讼递交法院,为他们,也为彩凤讨回公道。
水莲非常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她仅仅只是想落实“遗嘱”中对遗产的分配方案,万万没想到孩子们却因遗产而闹成了仇人。水莲默默地流泪,忽然,水莲的老伴出现在水莲面前,须发苍白,似有仙风道骨。水莲的老伴对水莲说:“‘遗嘱’的事生前没有落实,离开人世间就应别去管了。你看,贪婪、粗暴的大儿子洪武不仅赔光了所得的遗产,还落得几年的牢狱之灾。彩凤虽然得了遗产,但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不能不说是你弄巧成拙啊。”
水莲的老伴捋了捋胡须,继续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啊,我以前也没有想透这个道理。人啊,应该少留遗产给子女,多花心思教育下一代。如果要留遗产的话,希望后人还是多留些精神文化遗产吧,那才是永垂不朽、流芳百世的功德……”
此时,水莲眼前出现一道金光,水莲看到老伴向她伸出了温暖的手,水莲惭愧而迫不及待地抓住老伴的手,化作一缕青烟,恋恋不舍地向空中飘飞而去……
2015年5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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