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敬老院里的老张头在一个雨夜里失踪了，从员工到院长脸上似乎落了一层雾霾，灰灰的没了言笑。
老张头的儿子张帆来到了敬老院拍着桌子是暴跳如雷，不依不饶的让院长解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人给丢哪啦。院长哪里解释得清楚，一脸苦笑，点头哈腰地听张帆训斥。
一连几天，都没有老张头的下落，张帆这天下午下班和媳妇若曦又一次来到敬老院找院长说事。
老张头何许人也，他是个普通的退休工人，有老伴，老伴的名字叫素芳。素芳身高马大的有高血压病、糖尿病，病情很是严重。老张头还有个丈母娘80多了，腿脚还算利索，平时还能帮素芳做点饭干干家务什么的。老两口就张帆这么一个儿子，早几年结了婚，也有了一个儿子，孩子长的乖巧，两家老人都喜欢的不得了，争着带孩子。不曾想孩子2岁时，老张的类风湿严重起来，行走不便，连下地都得有人扶着。进了厕所，蹲下去就起不来，素芳就得来拽。孩子带不了了。张帆只能把孩子放到托儿所，早送晚接的。小两口都有工作，忙得不可开交，闲了还得照顾母亲、父亲。老两口有病，就给张帆打电话，张帆就得屁颠屁颠的跑来，送他们去医院。张帆实在是应接不暇，渐渐地张帆的妻子若曦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事，对张帆说：“得想个办法，这样不行啊，我的父母岁数也大了，一旦有了病，咱们就顾不过来了。”张帆说：“那咋办，总不能把他们扔了吧！”若曦想想也是，就没再吱声，若曦到是个善解人意的媳妇。
张帆每次回家就对老张头说：“你也别老在家待着，没事了出去活动活动，对身体有好处。”
二
老张也是个刚性子人，不想给子女添累赘。忍着痛、咬着牙每天坚持锻炼。这一锻炼，老张的腿竟逐渐好起来，一天天起色，嘴里还哼个歌儿啥地，有时，还能做做饭，带着孙子逛逛公园。张帆看在眼里喜在心底，没事带着若曦、儿子，买点好吃的回家让父母享受天伦之乐，一家人其乐融融。
这天，张帆刚刚下班，就接到母亲电话，母亲带着哭腔喊道：“宝！”母亲一直这样叫张帆，尽管张帆也是30多岁的人了。
“你回来一趟，你爸要和我离婚，这老不死的，他是活够了啊！”
事情是这样的，素芳一早去买菜，走到广场就见老张搂着个女的在那里蹦跶，俩人的脸都贴在了一起。素芳立马上前，不由分说对老张就是一记耳光，打完了老张，再一细看那女的，竟是一栋楼另一个单元的李老太，素芳伸手就抓住了李老太的头发，把她拽倒在地，然后坐到了她身上。李老太羞愧难当，当时就昏了过去。老张头气的颤抖着手，指着老伴，口吐白沫硬是说不出话来。他不顾老伴像头母狮似的张狂，赶紧打了电话，叫来救护车并亲自把李老太送到了医院。看热闹的群众纷纷指责老张头，有人说：“真是越老越骚啊！”有人说：“孙男弟女一大帮，还干这事，真是不要脸了！”素芳听了这话，头也没回，菜篮子也没要，跑回家中，躺倒在床上生闷气。
李老太在医院救了过来，老张头放心的回到了家中。
三
那李老太孤寡一人，有一个闺女在加拿大。李老太本来应在女儿身边享清福，可故土难离，老伴的尸骨还在陵园里呢，那边的生活也过不惯，于是，就自己一人在国内生活着。
老张头在家里对素芳说：“我不就和李老太在广场跳跳舞吗，你怎么能这样！”
“那是跳舞吗？脸都贴到了一起！街坊邻居早都议论你了，我给你留着面子呢！”
“我承认，我们的脸贴到了一起，那是跳舞跳的累了，相拥在那里走平步，忘情的贴到了一起，就算有错，你也不能扇耳光，把李老太打得住了院吧，没什么好说的，离婚吧！你管了我一辈子，限制我了一辈子，该我解放了！”
素芳急了，等儿子下了班，打了电话，把儿子叫回家中。
张帆回到家中怎么劝，老张头就是要离婚。张帆没办法给老张头跪了下来，哽咽地说：“爸，你也消消火，你不为妈想想，也得为儿子、孙子想想啊，这风言风语的，我们怎么活啊。”老张听了儿子这话，一下子不再吱声，沉思许久，慢慢地站起身来说道：“儿呀，回去吧，爸不离婚了，再也不和你李阿姨联系了，放心吧！”
从那以后，老张头真的循规蹈矩，没再出去跳舞，和李老太迎面碰上视如路人。
四
冬天再一次光临了这座城市，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下的雪已不再白的洁净，像是撒上了一层细小的黑芝麻。
老张头病了，这一病就卧床不起。素芳娘也在这个时候病了，素芳实在是忙不过来，喊来了张帆商量办法。娘俩商量来商量去没有好办法。儿媳若曦在一旁说：“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爸送往敬老院。”张帆说：“那人们会说我不孝的！”若曦说：“客观就是这样，你顾得过来吗？面对现实吧！”
就这样，老张头被送进了敬老院。冬去春来，夏又至，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过着，眼见到了仲秋。
一开始张帆还能每个礼拜去看一次老张头，时间长了，老张也没什么不好，看父亲身体逐渐硬朗起来，来的次数就少了。每次来，老张都是在床上坐着，在张帆的印象中，父亲是站不起来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张帆在敬老院将这疑问说给了院长，院长瞪大眼睛疑惑的对张帆说：“你爸在初夏的时候就会走了，经常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每天早上给他带煎好的药，并且每天和你爸跳交际舞。你看这都到了中秋之月了，你爸经常要求出去，我们哪敢放他出去呀，出了事，怎么向家属交代呀！这是下雨，员工们在屋里躲雨，谁知你爸趁雨天跑了啊！”
张帆听院长一说立马给母亲打了电话，让母亲去李老太家看看父亲在那没。
素芳一听火冒三丈，跑到李老太的单元叫骂起来。单元里的人告诉她，李老太现在不在家，有人看见她和老张头在荷塘园跳舞哪。不在广场跳，躲到公园里跳，跑到哪我也把你打个半死。素芳给张帆打了电话叫他直接去荷塘园。随即她向荷塘园跑去。
这边张帆和若曦开车往荷塘园。在车上若曦对张帆说：“你爸都那么大岁数了，他和李老太能玩到一块就玩呗，为什么阻拦，你爸也没说要和李老太怎么样，也没有离婚再娶的迹象，你爸今天这么做有很大成分是咱们给逼的，你想现在一对夫妇要管5到6位老人，还得管自己的孩子。将来我们的儿子也是这样，对他，这公平吗，管得过来吗，这不是不孝，这是客观现实啊，老人们能有乐就乐呗，不妨碍别人又不危害社会，干嘛那么认真啊。现在可以拼车拼房，那些孤寡老人为什么不可以拼家庭呢，这要比进敬老院强得多吧！至少他们是自由的，是随心所欲的，而敬老院是有制度的，是要管理的，不是哪一个老人想怎样就怎样的，老了老了还要受管，这恐怕也不公平吧！”
“你说的有道理，可这毕竟不道德啊，世俗也不允许啊！嘴里的唾沫淹死人啊！”
五
张帆和若曦到了荷塘园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黑沉沉，空气里有雨丝，扑到脸上湿润润的。
俩人赶到荷塘园广场，就见母亲在破口大骂，李老太一声不知，父亲默默地站在李老太和母亲中间，父亲和李老太脸上都有被抓挠的血痕，想是母亲抓的。四周围了不少群众。
素芳见儿子来了喊道：“去替妈扇你爸那张老脸，我是打不动了！”
“妈！别在这闹了，回家吧，不丢人啊！”
张帆走到父亲身边：“爸！回家吧！”
老张头看了李老太一眼，看看儿子苦涩的脸，闷着头随儿子往素芳这边走来。李老太看看老张头的背影，往荷塘边走去。她在荷塘边的水里站住了。老张头、张帆、若曦都停住脚步，转过身站在那里看着她。
素芳骂道：“又出啥幺蛾子，荷塘淹不死人的。”
人群里有些年轻孩戏弄开了：“跳吧，跳吧，你马上就融化在蓝天里，你看那最后的并蹄荷花向你招手呢！跳吧，可别在这吓唬人哈。”
真的，整个荷塘已不见其它荷花，一片片残破偌大的叶子在黑水中浮动。在荷塘中间真的有两朵长在一根径上的荷花摇摇欲坠，荷花的外边花瓣散落开来，里面的蕊包布满了水滴。
在人们的哄声中，李老太向那花朵走去。她走到了花朵跟前，双手捧住了花朵贴在了脸上，荷塘的水到了她的腰部。
突然，有人高喊：“不好，你看那水！”
水已经到了李老太的脖子，李老太紧紧地贴在花朵的脸竟浮出了笑容。
“那底下是淤泥，李老太在往下陷，快救人。”有人喊，也有人在报警，拨打119了。
水淹到了李老太的鼻子。
人们涌到了荷塘边。一个人在向李老太靠近，谁也没注意老张头啥时下了荷塘。他到了李老太身边抱起了她，李老太的嘴露出了水面。但是俩人一块在下沉。
张帆要下去，被若曦死死拖住。张帆喊了起来：“快救人啊！快救人啊！”
李老太再一次淹没了。
“快解皮带！”有人喊。
皮带接好了，扔向了老张头，老张头双手依然在水下抱住李老太，没有去拿那皮带，甚至看都没看一眼。
水淹到了老张头的脖子。老张头对张帆喊道：“儿呀，别怨恨你爹，腿脚利索的人谁乐意去敬老院啊，对你爸来说，那是监狱，我不愿意被软禁在那里。”
老张头沉下去了，开始还有气泡冒上来，再就是平静。素芳在老张头没顶的时候，昏厥在荷塘边。若曦抱住张帆嚎啕大哭。
荷塘，出污泥而不染的洁净荷花全部凋谢了，人群再没一人发出声音，在完全黑下来的夜幕里静默。
在老张头沉没水里2分钟后，消防队的战士赶到了荷塘边。
2015.9.19写于去北京的高铁上，
9.21.修改于返回洛阳的高铁车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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