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红叶
一
嵩山的秋天，萧瑟而凝重。秋天的嵩山，辽阔而苍茫。
极目远眺，高低起伏、大大小小的山峦，尽情舒展着层林尽染的恢宏画卷。清澈的溪流，宁静的村落，弯曲的梯田，恬淡的山峰，还有一片浑黄、苍绿之中燃烧的熊熊红霞。
是红、黄、绿三种色彩的随意延伸？还是缤纷七彩的故意隐藏？就在这一片墨绿之中，有一抹黄色层层晕染；而在这一抹黄色之上，又有点点殷红渲染。一簇簇，一片片，像燃烧的火苗，渐呈燎原之势。又像上天打落了妆奁，散失的胭脂一圈圈向四周扩散。
于是，我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翻山越岭，只为欣赏嵩山红叶。
二
原本绿意盎然的山峰忽然变得柔和、妩媚了，就像一位长袖善舞的仙子，轻歌曼舞间不经意地一抛，那长长的彩绸便顺着山坡铺展下来了。山脚下，灿烂的雏菊从石缝或沟沿探出身来，点点金黄将狭窄的山谷辉映得一片亮丽。枯黄的野草丛中，白头的芦苇摇头晃脑，似乎也在欢迎我们的到来。躲藏在山岙里的小村庄寂静而安详，村头悬崖上的一棵柿子树上，几只喜鹊喳喳的叫着，单调却亲切。一只小黑狗从草丛里窜出来，远远地绕着我们转了一个圈，低声呜叫几声，又远去了。偶尔，有一两个在田地里劳作的老人，挺直身子随意打量一眼，便低头忙自己的事情了。
初入山，走进一片橡树林，厚实的叶子沙沙作响，像经久不息的掌声，又像弹奏着一曲交响乐。偶尔有橡实掉落下来，簌簌地没入草丛。一只灰松鼠惊叫一声，飞跳而下，倏忽不见。溪涧流水，低吟浅唱，岸边的悬崖上，不时有星星点点的红叶在绿叶黄草中若隐若现。崎岖的山路边，一簇黄栌树梢摇曳着一片殷红，如红绸绿裙，熠熠生辉。山坡上随处可见的酸枣、山楂、蔷薇果、金樱子、山茱萸等，全都呈现出晶莹剔透的红色，还有那枝头高悬的柿子，红彤彤，亮晶晶，似乎也是为了迎合那漫山遍野的红叶。
天空深邃悠远，阳光炫彩夺目，山林五彩缤纷。上下天光，浸染一色，放眼望去，眼前更像是一幅巨大的水彩画。从山脚到山巅，红叶越来越鲜艳，越来越浓烈，越来越繁茂。仰望半山腰，那里似乎腾起一团红云，映红了整个山坡。我仿佛将要走进一个金碧辉煌的世界，满眼珠光宝气，富丽堂皇。
不同种类、不同形状、不同色彩的红叶次第映入眼帘，一簇簇，一丛丛，仿佛拉开了一场视觉盛宴的序幕。虬曲偃卧的柿树，叶子木讷拙朴，边缘微微蜷曲，叶柄部分和叶子中央绿红相晕，色彩深暗，把闪亮的光泽给了颗颗红彤彤的果实。高大俊秀的枫树，叶子也显得娟秀，边缘带着齿痕，像张开的手掌，又像移位的五角星，簇拥在一起，如旌旗飘扬，又如火焰燃烧，热情洋溢，还散发出一种乐天知命的豁达。黄栌的叶子浑厚圆润，细腻内敛，像涂抹了胭脂的少妇，毫不掩饰火一样的柔情。漆树的叶子清新纤秀，玲珑剔透，像少女绯红的脸颊，矜持的外表掩藏不住内心的羞赧。而那低矮的棠梨树，红叶婆娑，匍匐在草丛里，好像点燃了一堆堆篝火。那边的崖壁上，一条藤蔓上上下下，曲折盘旋，红红的叶子，犹如一团团跳动的火苗，把岩石也映得通红通红。
不管是长圆、扁圆、椭圆，还是五星的，一片片红叶无不显得飘逸而洒脱；无论是深红，浅红、暗红，还是赭红，一枚枚叶片无不显得深沉而润泽。如火如霞如锦绣，亦真亦假亦梦幻，徜徉于红叶深处，流连忘返；穿行于丹霞之中，飘然若仙。
置身嵩山腹地，仿佛走进了色彩斑斓的画卷。四面八方全被五彩缤纷的山林包裹，墨绿，金黄，殷红，色彩缤纷；深绿，明黄，火红，交相辉映。黄的可爱，红的耀眼，绿的清新，红的热烈。一山秋韵，无限风情。此情此景，什么“霜叶红于二月花”、“小枫一夜偷天酒”、“晓来谁染霜林醉”等诗句词章，好像都显得冗长繁杂，只有“层林尽染”，才能最简单最直接最恰如其分地描绘了。
三
如果说什么能代表嵩山秋天的颜色，我会选择红色。这个季节，绿色已经暗淡，黄色也许正当时，但红色却像燃烧的火焰，给肃杀的秋天增添了浪漫和温馨，热情与希望。当然，这种红色不是那种张扬的、鲜艳的红，而是低调的，温馨的。那些曾经傲人的绿，还有那些苍松翠柏，在这个季节反倒成了一种默默无闻的陪衬和点缀。一片片红叶，历经风雨的洗礼和岁月的积淀，以独特的魅力灿烂于风霜之中。一束束，一簇簇，像跳动的火焰，像灿烂的晚霞，像喷薄的火云，映红了山峦，晕染了天际，连我们的身上也沾濡了红色而显得吉祥而喜庆。
如果说什么最能代表秋天嵩山的风韵，我只能选择红叶。硕果累累，菊花簇簇，独立寒秋，的确惹人喜爱，但红叶更让人赏心悦目，撩人情思。片片叶子即使面临枯萎，也要骄傲地保持自己的风韵，让生命的最后时刻染上一层迷人的暖光。
阳光温柔地落在微闭的眼皮上，红彤彤的浮荡。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蓝天就在眼前，那么蓝；白云慢悠悠地聚散，化作洁白的羽毛，轻轻飘落。多想就这么睡下去，在群山的寂静中，在红叶的摇曳里，融化在无边的秋色里，消融在燃烧的激情里。
自然的力量很容易让人的心灵获得重生。也许，我们从红叶中可以读出一种情怀，悟出一种精神，品出一种感动。秋天登高的乐趣，也许就在一刹那映入眼帘的美景，或者一转身闪现的画意，或者一瞬间出现的诗情，无端地涌起对自然的感动，对生命的感悟，和对人生的慨叹。只言春色能娇物，不道秋霜更媚人。岁月的磨练，寒霜的砥砺，给红叶积淀了厚重的生命底蕴。红叶为什么这样红？这是燃烧的生命激情。
一枚叶子轻轻飘落在脸上，仔细端详，红色从叶脉向叶子中心渗透，叶子的五个角微带枯黄，条条叶脉呈辐射形的从叶根向上伸展。轻轻抚慰，温润细腻，有一种亲切的质感，传递丝丝温暖。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斜射过来，闪耀的光芒里，一枚红叶飘然坠落，嫣然一笑，犹如美人醉卧花丛，便颔首低眉了。看着眼前翩然飘落的红叶，慢慢地捡拾几片来，只想做成一张卡片，夹进书页，时时翻阅；或者做成一个标本，放入盒子，小心珍藏。
四
簇簇红叶犹如天上的晚霞，把雄浑的嵩山山林染得妩媚多姿，五彩缤纷。天与地相映成辉，云蒸霞蔚。山脚下的农家小院，也被渲染得红红火火，就连那些隐藏在山林中的宝相庄严的寺庙、道观，也被熏染得富丽堂皇。
就要下山了，托起一片红叶，再一次仔细端详。清晰的脉络浸淫着岁月的印渍，润泽的叶面洋溢着时光的积淀，犹如嵩山儿女，妖娆中不乏清纯，妩媚中不乏睿智，灵动中不乏深沉，冷艳中不乏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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