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那棵树
唐小芳
家乡的村子中间，也就是我家的门前，有一棵要两三个人才能合抱过来的大树。这棵树四季常青，枝叶茂盛，很多树根突出地面，交错盘屈，而地面及树根都让我们玩的光滑溜净，就像是专门为我们做好的乘凉的櫈子。
大树底下不管春夏秋冬都有很多人在那里聚会。那时村里还没有电视，人们都爱在这里闲坐、聊天。特别是夏天的晚上，树下更热闹了，人们谈天说地，听大人讲故事、捉萤火虫、听蛙鸣……有时我们胆小的几个听大人讲故事，听得怕人就一个劲往人缝里钻……这里是人们最好的娱乐场所，这里是人们消除烦恼、疲劳的最好去处，这里也是村里所有消息的传播地……白天老人在树底下看小孩，大人们喜欢在这里商量今天去种地，还是去砍柴……然后三三两两回去拿工具去劳动。
村里最快乐的要数我们这群无忧无虑的孩子们，没上学的、上学的放学了都在这里玩。那时我们很小都要做家务，我们总是边做边玩，烧水的烧着了火就跑出来，挑水的挑到这里也停下来玩一玩，煮饭的煮着也跑出来以至常有不知从哪家传出来饭焦味，然后就是大人的喝骂声……我们即使被骂了，打了也不在意，明天继续玩。过家家、捉迷藏、抓人儿……男孩和一些胆大的女孩都会爬树，他们爬上树去藏起来不出声半天也找不着。我胆小总是不敢爬树，所以每次到我捉人儿时就总捉不到人，就换不了人，也就老是我捉……不知多少次，我们玩过了头，忘了烧水煮饭而挨了父母骂。
记得有一次轮到妹妹煮饭，她玩得忘了，父母收工回来看到家里黑灯冷火的，父亲气得拿起棍子追打我们。妹妹一溜儿爬上树去了，我不敢爬树就在树下跟他藏猫猫，父亲瞪着眼拿我们没办法，只好骂骂咧咧的回去了。
我读四年级时，有一天，我们放学回来，看到几个大人拿着锯子、斧头之类的东西，在树下张望。我们好奇地也围着他们东张西望并问他们做什么，他们不答。叔叔中午回来，我问他那些大人在干什么？叔叔说准备砍树。我听了一愣，随即跑到邻居把这消息告诉几个伙伴，不大会儿，我们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聚在树下，叽叽喳喳，七嘴八舌议论开了，总的意思是好端端的为什么砍树？我们要阻止，不让大人砍树……直到大人们逼我们才去上学，下午我们一放学就不约而同地马上跑回来，树还在。我们松了口气，放下书包高兴地围着大树转，那一连几天我发现人们在树下坐得很晚才散去。
可是，我们不愿意的事还是发生了。大约过了一个星期，一天下午，我们几个伙伴商量好了准备怎么玩，就蹦蹦跳跳地回家，走着走着，总感觉天空不象平常那样了，怎么空空的没了色彩。我们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跑到树下。我们同时站住了，也愣住了——我们看到大树已经支离破碎的躺在地下，几个大人正在锯着、砍着，那声音就像大树发出的痛苦呻吟。伙伴越聚越多，几个大男孩朝大人喊“为什么砍树？！”大人们不出声，他们只顾低头砍树，有几个上去拉他们父亲的手或把他们的斧子藏起来。大人们找不到工具，厉声问我们，我们也不出声，直到一个大人吼：“你们懂什么，再不拿出来找你们大人赔！”几个女孩子吓哭了，只好把斧子拿出来。
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很晚了也没回家烧水煮饭，父母也没有像往日那样追骂我们，他们做好了饭我们才回家，那天的晚饭吃得特别快，谁也没讲话。吃完饭出来，原先的大树下已聚了好多人，他们都没有讲话，只是坐在树根上，有的默默地抽烟，抽完了用力地把烟筒往地上敲打。我们这些小孩好像头一次知道了什么叫难过，谁也没有吵闹、嘻戏……从那以后，不知是不是长大了，我们这些伙伴极少做游戏了，直到今天。
而今，树没了。在大树的地方起了一幢崭新的楼房，每次回家都见到三五个老人依着墙跟托腮而坐，他们似乎在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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