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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日红
  文 / 张仙群
    在妈妈离开的这几个月里,一直有种孤儿的感觉,就像小时候爸妈教我们唱的儿歌那样——“我是一颗蒲公英种子,谁也不知道我的快乐和悲伤,爸爸妈妈给我一把小伞,让我在广阔的天地间飘荡、飘荡……”今天,看见阳台上这盆“日日红”(太阳花),突然觉得妈妈就在身边,从未离开。

     这是一盆紫红色的太阳花,是妈妈最喜欢的花儿,她一直管这种花叫“日日红”。前几年,妈妈发现我的阳台光秃秃的,问我既然喜欢花,为什么不种点呢。我说种过,不会打理,看见花草干枯,心里很难受,所以索性不种了。几天后,妈妈便从家里搬了这盆日日红过来。妈妈说,这种花易种易活,最适合你这种又爱花又懒的人种,而且在阳台上种点花,整个家更有生气了。

     “日日红”几乎承载了我对妈妈所有的记忆。记得儿时,村里许多妇女都是文盲,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而妈妈是唯一读完高中的 “女秀才“。略懂中医的妈妈常在田间地头一边干农活,一边教我们认各种草药。白头翁、白花蛇舌草、犁头草、大叶飞扬、小叶飞扬、爆牙狼、五彩花等等,都是儿时妈妈教的。记得我家菜园边有一种花特别漂亮,一簇花里就有红、黄、紫几种颜色,可当地人都叫它“屎缸花”,我很抗拒,不准别人叫。妈妈告诉我这种花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五彩花 。于是,我逢人就骄傲地叫:“这是五彩花,不是屎缸花!”日积月累,我知道的野花野草比常人多了很多,以致后来,在生物课上,我一下子采集了二十几种植物标本,并写上了它们的用途,把生物老师惊呆了。妈妈是爱花的,但整日里起早摸黑干农活,实在没有时间伺弄花花草草,因此,妈妈便在院子里用破旧的钵头、瓦罐种了一大片日日红。妈妈说,日日红只是俗称,学名应该叫太阳花或者半枝莲。

    说起日日红,要从端午节说起。端午节,我家乡叫五月节。儿时并不知五月节的由来,只当是喜庆的日子过。那时对五月节的期盼不亚于新年,因为在当地的风俗习惯里,除了能看到热闹的龙舟赛,能吃上美味的粽子,更重要的是还有女性长辈送给我们的红鸡蛋。妈妈说,这种把红鸡蛋挂在小孩脖子上的风俗习惯,大概是为了祝福孩子“逢凶化吉,平安无事”。 五月节前夕,每家每户的女主人都在忙着给自己的儿孙们准备红鸡蛋。有人用过年未用完的红纸染,有人用花红粉染,而妈妈总说红纸不卫生,花红粉有微毒,所以摘了院子里的日日红,教我们把紫红色的汁挤到一块湿布上,再把煮好的鸡蛋裹进湿布里搓一搓,一只只颜色均匀,娇艳欲滴的日日红鸡蛋就做好了。我们用五颜六色的棉线结成漂亮的鸡蛋络子,把收到的红鸡蛋都挂在胸前,四处向同伴炫耀。而最值得我们炫耀的自然是妈妈给的最独特的“日日红鸡蛋”。

     妈妈是怎么一个人呢?我和其他姊妹的看法截然不同。哥哥姐姐都说妈妈柔顺、大方、心软,特别容易哄;可我怎么觉得妈妈一直对我都比较强势,有时近乎苛刻。只要我犯了点错,妈妈是一定会“秋后算账”,背着爸爸惩罚我的。我还曾经因此觉得妈妈不喜欢我,幼稚地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爸爸从路边捡回来的。

    直到当了妈妈后,回想起自己的成长过程,才慢慢懂得了妈妈的良苦用心。爸爸原本就是个严肃的人,尽管他从不打骂孩子,但其他姊妹对他都是又爱又怕的。唯独对我,父亲疼得几乎没有了原则。我小时候身体很差,在最初的记忆里,妈妈背着我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医院的路上,而我从小神经特别敏感,对打针吃药总是如临大敌。大概从我抗拒打针吃药那时起,因为爸爸心太软,妈妈只好硬起心肠给我充当起了“虎妈”。
    大概因为小时候经常被妈妈逼着打针吃药,稍大一点,妈妈又对我有诸多的禁令(不准晚归、不准看闲书、不准谈恋爱等等),所以我对妈妈总是又敬又畏。和那个时代的其他父母一样,妈妈从不把爱挂在嘴边,但妈妈也曾经表达过她对我的爱。记得上师范三年级的暑假,我突然发起了高烧,妈妈带我到医院打针。虽然经过皮试,但打完针后,我又拉又吐,瘫在沙发上。刚学过耳医的我以为自己对药物过敏了,忧心忡忡地对妈妈说:“妈妈,我可能从此要变聋了。如果有一天,您叫我,我没应,您千万别生气……”妈妈一手捂住我的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忙使出她的中医本领,替我把脉,查看各个穴位,最后摇摇头说:“你没过敏,只是太紧张了,放松点,很快就会没事的。”妈妈的声音比平时温柔了十倍,我自然知道妈妈在我生病时是最温柔的可以任我耍赖的,忙像儿时那样撒起赖来:“我要吃红鸡蛋,否则好不了。”妈妈很无奈地答应了,旋即从阳台摘了些日日红给我做红鸡蛋。可是当她把红鸡蛋放到我手心时,却盯着的手腕,无比心疼地说:“快点好,好了妈妈每天都给你做日日红鸡蛋。你看你,手像鸟爪子,腿像麦菜杆子,以后多吃点,别太省了。”

    据说中国古代尊萱草(也称忘忧草、黄花菜)为母亲花,而今全世界以康乃馨为母亲花。但我从小就把日日红当母亲花,因为看见妈妈总想起日日红,看见日日红便想起妈妈。日日红的花语是:沉默的爱、光明、热烈,这不正好是我妈妈的写照吗?
     日日红在,妈妈就永远在身边。
                
            2018年5月12日作于韶关
2018/5/15 22:32:01 发表 | 责任编辑:冯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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