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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来了亲人
  文 / 王园梅


     
    春天里会有让人激动的事来敲响一扇心门,不,是一扇沉寂半个多世纪的山门。一段真实的历史也浮出水面。                           
    这个春天总是下雨,但这天,老天好像是在眷顾一位老人,太阳从云雾里出来,让人倍感舒服温暖。
    我从街上回来刚踏进院门,手机响了,是村支书打来的,说有人来岭下寻问当年红军的事,一听我知道,这跟我家有关,刚结婚不久,听到丈夫家的长辈们在一起会说,丈夫的爷爷为毛泽覃送饭的故事,就是现在村里人或外面的人也对我说,你爷爷为毛泽覃送了三年饭。可是,具体的事情,却没人细说,而现在又有人来,我很高兴,可以借此机会去听个端详。
    当我骑电动车到村里祠堂门口,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几个人在车的旁边,三个男的,其中一个年龄大些,矮点,另两个年轻,四十几岁样子,还有一个白发老太。我停下车,走到他们面前问:“你们是来兴隆岩红军洞的吗?”“是,是,”“你是?”他们可能等的有点急,我说明来意。“她是毛泽覃媳妇,从北京来,”那个年龄大的指着白发老太说,我心里好激动,忙走过去握着她的手,“阿姨好!”然后又问年龄大的男士,“你是?”“我是党史馆的。”啊,真是太好了,今天能遇见这么尊贵的客人。我看到刚才还被云遮住的太阳出来了,照在这个小山村祠堂门口的水泥平地上是那样的温暖。“你们这有解说员是吗?”党史馆 的人问我。“是,有,就是我伯父,你们要寻找的人是我爷爷,我丈夫的爷爷,”我向他们解释。“你是?”阿姨问我,我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是你爷爷?”阿姨看着我问,“唔,是我丈夫的爷爷,当时爷爷为毛泽覃送饭用的工具是隔层尿桶,怕被人发现,上面是尿,下面是饭,”我向阿姨说。“有故事,有故事,这就对了,”阿姨听了我说的很高兴。一向迟纯的我,这下不知为何却机灵起来,说,“我们先合个影吧,”我挽着阿姨的手,他们也同意,但说要与他们一起照,啊,我怕失了这个机会,以后阿姨是不会再来了。我和阿姨,党史馆的人,另一个男的(两个年轻点中一个稍矮的)照了相,我给阿姨一个人照了。照完相我带他们到伯父家,伯父刚好从厨房出来,我走过去叫了伯父,告诉他毛泽覃的媳妇来了,他老人家非常高兴,连忙招呼进屋坐。
    终于找到了可以解说的人,阿姨也非常高兴,进到屋里看到正堂墙上挂的是“三星高照”家仙画,说,“怎么不挂毛主席像?”伯父顿了一下说,“现在外面没有卖。”阿姨听了没说话,低下了头看到两个自家做的小松树椅,上面还放了编织的稻草垫,坐上去舒服,“这个好,自己编的。”我招呼阿姨坐,但她说,坐不下。我这才注意阿姨,人不高,体格中等,满头波浪式白发,上身外穿红花薄棉袄,里面一件衬衣和一件薄毛衣,穿的单薄却显得精神,下身穿少数民族样式裙子。阿姨说坐不下,我想是这椅子矮小了,我端了高点椅子让她坐,大家都进屋了,党史馆人对伯父说,“见过你,”再说明来意,大家都坐下。伯父开始讲述,“毛泽覃在兴隆岩时是我父亲送饭,那时有六个人,贺子珍,贺怡,毛泽覃,曾山,李白芳,还有一个不记得名字了,我父亲跟他们都很熟,我父亲送六个人的饭,用隔层的尿桶,因为怕有人看到,”“没有录音机,要录下来就好,”阿姨认真的听,并表示要有录音机录声音最好,或有笔记本上也好。“我没带笔纸,你们……”我也觉得,他们怎么没有记录的?“要有录音就好,谁帮我录一下,”阿姨深表遗憾,同时要伯父用普通话,“你用普通话吧,我听不懂。”伯父年龄大了也说不了普通话,半土半洋,旁边党史馆的人时不时用普通话再说给阿姨听。伯父说起爷爷的事很骄傲,似没听见阿姨说话,他一直说,“我父亲送饭送了三年,新旧三年,”伯父说着竖了三根手指。“是养伤时期吗?”阿姨问了一句。“不是,”伯父回答。“毛泽覃他们有时去东固几天又回来,回来我父亲又和他们在一起。当时有个高光和尚,青原山寺庙的。”阿姨为听力起见侧向伯父仔细听。“曾山是我父亲入党介绍人,我父亲的名字也是毛泽覃改的,叫易中,"“你父亲原名叫什么?”阿姨又问了一句。“易家鞠,解放后1950年有一天一个人来我家,说有个人要见我父亲,我们当时正在田里割禾,父亲二话没说,放下镰刀就跟那个人去。到了青原山我父亲见到了贺怡,贺怡对我父亲说,'你当区长,我父亲说,‘我没文化,让我当个炊事员吧!’当时穷呀,没饭吃。”“啊,真伟大,让他当区长不当,去当炊事员,”阿姨听到这里非常激动,“这思想真好,伟大,像毛主席。”“后来,毛泽覃他们离开了,毛泽覃写过好多信,有竹篾信件都寄到北京了,我父亲写多次信给贺子珍。”“唉,寄到北京也找不到了现在,”阿姨又遗憾的说。是啊,到了北京如何找的到。伯父起身说,“当时中央回给我父亲的信,还有盖有贺子珍印章的回信,就有两件了,”说着便到房间去找。
        我们在客厅等了一会,伯父还没找出来,阿姨也起身去房间,我也进去,党史馆的人和另两个人也去,大家都想看看几十年保留下来的文物。阿姨走进房间站在伯父旁边,因为伯父把他写有字的旧东西也翻出来了,阿姨一见这个字直说,“这字写的好,写的好,给我看看。”伯父看了一下阿姨又继续找他的,时间放久了,伯父找来找去怎么看不见?伯父自言自语,“放在这的呀。”还是党史馆的人看到了,“是这个,以前我看过。”大家都从房间出来,坐下后,阿姨就问伯父,“你读了多少书?字写的很好,”阿姨还在夸伯父的字。“我初中毕业,”“读了私孰没?”阿姨又问。伯父可能有点忘了,停了一下说,“读过三年私孰。”“当时还有私孰呀,我是在苏联读的书,”阿姨似有点不相信,也说她在国外读书,这让我这个没读几年书的乡下人开了眼界,难怪阿姨一个人来,这么大年纪,心里很佩服这种魄力和勇气。这时党史馆的人接了个电话,有人催促要吃午饭了。阿姨这次寻亲时间按排的紧,她们是从青原山来的,是去寻找当年的高光和尚,高光和尚是永新人,因为当时时局很紧迫,不能在吉安城内办公,有段时间毛泽覃在青原山净居寺办公,也是贺怡联系的,而没过几天高光和尚发现有不明身份的人走动,高光和尚为毛泽覃等转移到更隐蔽的地方,就是岭下村万福山半山腰的兴隆岩,这里寺庙和岩洞在一起,高光和尚送毛泽覃,曾山,李白芳等六位红军干部到兴隆岩向易世坦交待好便返回青原山,这易世坦不是别人,而是易中父亲,也是我们的曾祖父,是兴隆岩寺庙的长住者。他们听说红军是穷人的队伍,便决心为红军做点事,不向外人透露,秘密工作做得非常好,送饭送菜,易世坦(曾祖父)还要放哨,并为毛泽覃到吉安联络点接送文件。而易中(爷爷)入党后,多次随毛泽覃贺怡夫妇等外出会议巡视或联系工作,也经常完成毛泽覃交给他一些不便外出的工作,易中(爷爷)的表现深得毛泽覃赞赏。
    突然,阿姨非常悲痛和遗憾的说,“贺怡可惜了,可惜了!”“贺怡是可惜了,”伯父也一下悲伤起来。“贺怡可惜了,枪林弹雨都没死,却这样死了!”阿姨又陷入悲伤。“当时,贺怡对我父亲说,家里有什么困难,有几个孩子,我父亲说就这样,在乡下,只是孩子读书,贺怡知道了说让我们去上海读书,”说到这阿姨又问,“是多少弄?贺子珍是在上海,当时。”伯父真记不清了,笑笑说,“记得是三十几弄,这么多年记不住了。贺怡送我和我哥到了上海,回来的路上就出了车祸。”“回赣南的路上,”阿姨轻轻说。这个伯父记得,“当时还有她娘家两三个人。”阿姨此时沉默不语,是在缅怀她的亲人!伯父又特别说起1957年 ,伯父没有考上高中,爷爷写信给贺子珍,说看能不能升学到高中,然毛主席回了函,说,没考上就在家搞生产。阿姨拿了当时回的信看,“考不上就在家搞生产,没有什么另外的面子,”阿姨非常崇敬毛主席,“毛主席好。”党史馆的人又接了个电话,那边又在催吃饭,“还要十分钟,”党史馆的人对着手机说。阿姨又问到爷爷的年龄,伯父回忆爷爷当时去世的年纪再加上去世后的时间,阿姨说,“这就对了,年纪同毛泽覃差不多,相仿,”说完又提出要和伯父照相,伯父拿了1957年毛主席回给爷爷的信函,阿姨拿了印有贺子珍章印的文物,他们两个合了影,又同党史馆的人合了影。照完相,阿姨又问伯父年纪,伯父说出来,阿姨说与她同年。党史馆的人说,“我们去吃饭了,那边在等。”此刻,阿姨才觉,好像此行的责任目的已完成,才依依不舍的,“去吃饭,你们也去吧?”阿姨问伯父和我,我们都说不去。我扶着阿姨走,阿姨一边走一边说,“你们家的人真好,你爷爷好伟大,让他当区长不当,要是别人求之不得啊,要向爷爷学习,”阿姨看我一下,“一起去吃饭吧。”“你们真好,爷爷好伟大,”阿姨一直这么说。送走阿姨,我也骑电动车回家了。
   阿姨时间按排的紧,下午还要去东固,伯父还有好多故事没讲。毛泽覃和贺怡经上级批准在兴隆岩结婚,婚后多次住进兴隆岩,曾祖父和爷爷都热情接待,让出最好的房间床铺,下山为他们找点好吃的东西,改善一下生活。阿姨没听到,也许她以前听过这些。而我们的曾祖父去世后葬在万福山山顶,似乎是还在等当年的红军来,可而今终于等到毛泽覃贺怡的媳妇,也是亲人。
    阿姨名叫周剑霞,1937年生,贺麓成妻子,贺怡媳妇。她父亲是永新商会会长,常期资助贺家,曾常年与贺子珍居住上海,保存着红色家庭优良革命传统。阿姨说话轻轻细细,非常亲切,就像与自己家人聊家常。
   春天的阳光好温暖,春风柔柔的,吹在脸上分外舒服,这个只在家人与村民传颂的故事,在这个春天里终于如阳光美好,渗进我的血液里。我们家的红色基因有这么深的渊源,我们要一代一代传承下去。阿姨感谢您的来访,我们会常念着您。

                                                        
                                          2019/4/9 
2019/4/18 9:42:33 发表 | 责任编辑:冯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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