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玩手机太过分的我,心生愧疚,终于决定打开书,找点儿精神食粮。远离手机,跟着路遥的笔触,去重新认识巧珍、加林、亚萍、向南。不知不觉,几个小时过去了。当我合上《人生》最后一页时,脑海里跳出九个字:“也许我们都是高加林!”
高加林是穷山沟里土生土长的农村娃娃,因多读了几年书,有机会看了看外面的世界,眼界比普通农村青年开阔,心思自然也更活泛。高中毕业后,家里没有关系替他谋个吃商品粮的工作,他只能回到农村劳动。庆幸的是,他当了一段时间代课教师,不仅能挣工分,还能有点儿零花钱,算是撑起了读书人的体面。不幸的是,后来他代课老师的这份工作被别人下了,他当回了地地道道的农民。虽心有不甘,但只能脸朝黄土背朝天。
叔叔退伍归乡,下属马占胜为拍上司马屁,替加林筹谋了一份体面工作,加林这才拥有了一个在人前展示个人才华的机会。本就吹啦弹唱样样拿得出手的他,写得一手好文章,打起篮球更是耀眼夺目。地位高了,能力高了,眼光也高了。当高中同学亚萍对他发起强烈的爱情攻势时,已经与巧珍渐行渐远的加林,意志开始松动,不久后就与亚萍谈起了恋爱。在小县城招摇过市的他们,因穿着时尚、举止开放而被赞美为“华侨”的他们,各自与旧爱分手后轰轰烈烈坠入爱河的他们,因克南母亲的一封举报信,爱梦破碎。加林失了工作,丢了甜蜜,最后与亚萍分了手。当加林灰头土脸的回到小山村,青山依旧,流水不复,曾经的爱人巧珍已嫁作人妇,剩下他这个“负心汉”在风中凌乱。
起起伏伏,哗变骤然,加林的人生充满不确定性。命运有时冲他招招手,让他事业、爱情双丰收,当了把人生赢家。命运之神有时也犯懒,让他只得前途或唯抱美人。命运有时还变得凶神恶煞,让这个年轻人爬得高摔得惨。书里书外的看客,好多都认为高加林是陈世美,是负心汉,是有了新欢不要旧爱。如果单从感情来看,加林确实是变心了,当得起“负心汉”这个称呼。若要综合考虑现实因素,加林只不过是做出了趋利避害的选择。一边是农村妇人巧珍,人美,心善,勤劳,孝顺,除了能拉扯几句地里种了多少粮食母猪下了几个崽儿,她和当上了通讯员的加林说不上几句话。一边是播音员亚萍,漂亮,时髦,热情,家境好,她能和加林谈天说地,聊诗词歌赋,还能为加林四处奔走,谋个辉煌前程。说句可能会被骂的话:如果我是二十多岁的高加林,说不定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趋利避害,人性使然。
按《人生》的写作背景,书中的高加林高中毕业时,应该比我的父亲大两三岁。儿时,我常听父亲讲,他们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一大家子人就靠祖父和祖母两个壮劳力挣工分养活。伯伯、爸爸、姑姑他们,学堂倒是上了几年,但基本都是读完小学就回家务农。能认几个字,会写名字就行,不敢想象书还能往高里念。谁家娃娃要是上个初中,都算是高学历人才。如果能读到高中,那就几乎等于鲤鱼跃龙门,扬眉吐气,光宗耀祖。放在那样的时代背景,高中毕业的高加林怎能甘心务农啊?明明是万里挑一的知识分子,因为缺乏门路,只能重新回归土地。就算后来大大方方劳动起来,与巧珍谈起恋爱,构想庄稼人的朴素生活,他的内心始终跳动着想要出人头地的小火苗。但凡机会合适,出走是必定的结局。
在加林最落魄的时候,巧珍走进了他的生活,给一蹶不振的加林带去爱情的甘露,滋润他受伤的心。当高加林还是代课老师时,大字不识一个的巧珍非常有自知之明,她知道早晚都要吃商品粮的加林是看不上她这样的农村姑娘的。在加林这个文化人面前,自卑的她只能远远地望着他,默默地注视着他,悄悄地暗恋着他。巧珍和加林之间的鸿沟不亚于加林与亚萍之间的鸿沟。这也是为什么当加林被举报丢了工作后,主动与亚萍分手的一个原因,两个世界的人是永远无法真正走到一起的。在亚萍面前,加林也是一个自卑的巧珍。老话说的“门当户对”在三个人的爱情故事里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门第悬殊的两个人,若非要拧巴地在一起,一方得用力向上攀爬,一方得委屈向下兼容,过日子免不了鸡飞狗跳,到头来终究是彼此折磨,纠缠痛苦。不合适,就分手。看似是狠心的别离,其实是对彼此的今后负责。感恩祖国的发展,感谢时代的进步,几十年后的今天,贫穷面貌不复,家家户户吃饱穿暖,过上了小康生活。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时,可能会跟着感觉走,花前月下,轰轰烈烈。可一到谈婚论嫁,不也是得看对方的家庭背景、收入水平、社会地位吗?有多少校园爱情一到毕业就败给了物理距离?有多少情侣因三观不合便不欢而散?有多少贫贱夫妻被金钱冲散了缘分?是选巧珍,还是选亚萍,这不仅是高加林的选择,也是我们每个人的选择。
作为一名从农村走出来的大学生,我深知无枝可依的我们在社会上谋生时的艰难险阻,比起有人托举的同龄人,无人引路的我们只能跌跌撞撞地摸着石头过河。运气好的,选对了路子。能力强的,闯对了赛道。当然,也有人失去体面,走错了路,犯了糊涂。所以对于路遥笔下的高加林,我抱有深深的同情。如果高加林和我生长在同一个时代,以他的才华,他肯定能干一番事业。他不会只读个高中,他或许会上大学,念研究生,读博士。他还可以大学毕业后去考个正式单位,光明正大地吃商品粮。他还可以做个写手,直播卖课,或直接做个编剧,写写电视剧脚本。
时光匆匆,岁月荏苒,在历史的长河里,我们只不是沧海一粟。几十年前,我们也许都是高加林。几十年后,高加林也许是我们。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复杂的人性是我们摆脱不掉的宿命。有时,我们善良,正直,勇敢,无私。有时,我们自私,狭隘,懦弱,势利。水至清,则无鱼。不可能有绝对的好人,也不可能有绝对的坏人。不管出身,无论前途,在大是大非面前,我们需要始终铭记的是:守住底线,坚持正义,不忘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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