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帮助学生家长
萧逸云依然坚守在他的教书岗位,教书育人授业解惑。
又是一年春天的一个雨天,萧逸云夹着教案从教室里出来,他撑开伞走在雨中,放眼望去一切都被烟雨所笼罩,树上冒出的新芽在风中发抖,雨水裹着雾气打在伞上,让他脸上有些发凉,后脑勺似乎也一阵发紧。快到宿舍门口时,他看到一个五十岁的老人佝偻着身子,蓝布衫子贴在身上,黑色裤子卷到膝盖,沾着泥巴的赤脚站在地上,手里拿着油纸伞和一个布包。
萧逸云紧走几步过来:“是刘叔呀,这天气您过来真不容易,快进屋吧。”萧逸云看出这是三年前的学生刘春的父亲。
“萧老师,我又来打扰您了。”老人咳嗽了一下,声音里有点嘶哑。
“刘叔,你衣服都湿了,怎么不撑伞呢?”
“快到这里时,伞被风吹坏了,这雨下了两天也不停,刘春的信也来了两天了,”刘叔搓搓手,把布包往怀里紧了紧,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和他妈都等不及,今天来请你读信,在路上鞋子陷在泥巴里,干脆打赤脚走来了。”
萧逸云连忙拿来干毛巾给刘老汉擦衣服,又从热水瓶里倒了杯热水给他喝暖暖身子,最后把热水全部倒到盆里,让他洗脚穿上鞋子。
做完这些刘老汉立刻变得精神抖擞,满面笑容的从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萧逸云,这是他儿子刘春的信,信封是部队发的那种黄皮纸,上面盖着广西防城港的邮戳,萧逸云一看就是刘春的字迹,三年前刘春在他班上,字写的最工整,作文也常常被当做范文读。那一年龙卷风吹垮大会堂,房梁打到萧逸云住院时,刘春还在《小溪流》上发表过作品呢。
刘春是家里的独子,他出生时父亲已有三十多岁,算是中年得子。刘春高中毕业后参军到广西半年多了,因为他父母亲不识字,每次家里收到信后,都是他父亲走差不多两个小时的路,来到学校找萧老师读信,然后又请萧老师写回信给刘春。
按说这封信给刘春高中的老师读,或者给他们村里的人读都可以,但他们一家就认准萧老师,相信萧老师,刘春在信上总说:“萧老师是带我走上文学之路的人,他最懂我。”
萧逸云拿着信抚摸起来,这封信干净整洁,连个水迹都没有,想到老人宁愿自己一身湿也要保护好这封信,可见儿子的信对他有多么重要。
萧逸云拆开信封,抽出信纸,刘春写了满满三大页。信纸里还夹了一张刘春在军舰甲板上的照片,一身洁白的海军服,人也长得高大威猛了,很是阳光帅气。
“刘叔,你先看看刘春的照片,小伙子多精神呀!”萧逸云连忙把照片递给刘老汉,“我这就给您读。”
刘老汉接过照片仔细地看着,用长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军舰和儿子,心里不知有多高兴:“春儿又长高了,这军舰好漂亮呵,海水真蓝。”他把凳子搬到萧逸云身边挨着他,像是要把耳朵凑得更近些,双手捧着照片,准备听萧老师读信。
“刘春说他在部队一切都好,让您二老放心。”
刘老汉点点头,眼睛却盯着萧老师手上的信纸:“春儿有没有说部队训练很苦?听村里人说海军训练累得很,又很危险呢。”
萧逸云接着往下读,刘春早过了三个月的新兵训练期,适应了部队的生活,两个月前他被分到了连队的文书班,不用去海上执勤了,每天就是整理材料,写报道,还说最近写的一篇稿子发表在了部队的报纸上,连首长都表扬了他。
听到这里刘老汉两眼发光,张大嘴巴笑了起来,眼睛又盯着手上的照片,仿佛儿子就在眼前。
可萧逸云读着读着,却注意到信里的细节:“海边潮湿,偶有关节痛。”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想念家里的红薯粥,也想念萧老师讲的《岳阳楼记》。”
这些话,刘春写的轻描淡写,可萧逸云知道,一个十八九岁的孩子,在离家千里的海边部队,哪里会一切都好呢。
萧逸云思忖着该不该把刘春的辛苦说出来呢?说出来了老人着急又怎么办?要是不说,刘春不就是要找人倾诉吗?他是刘春的老师,只有他最懂刘春字里行间的委屈啊。
“萧老师,你说春儿想家了,他会不会偷偷地哭呀?”刘老汉忽然来了一句。
萧逸云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又感到后脑勺开始发紧,哎,那场该死的龙卷风,还有这该死的天气。他想起刘春跟他上初中时,放学后经常留下来缠着他改作文,没想到那时候的小不点,如今却成了守海疆的军人。
“不会的,”萧逸云压低着声音:“刘春是个坚强阳光的孩子,他在部队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就放心吧。”话虽这么说,但他知道这只是对老人的一种安慰。
刘老汉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几张皱巴巴的纸,要请萧老师写回信了。
萧逸云看着老汉期待的眼神,把那几张纸挡了回去,从抽屉里拿出干净整洁的信纸来,他知道自己现在很想休息一下,最好是躺一躺,让头脑清醒放松,身体会好受些。但是刘老汉会是多么失望,刘春要是收不到家里的信,会有多难过。
“好,我这就帮您写回信。”他拿出钢笔,刚要下笔,手却抖了起来,笔尖在纸上划出了一道线。
刘老汉沉浸在思绪中,没觉得他的异常,只是絮絮叨叨地说:“你跟春儿说,家里一切都好,我和他妈身体也不错,地里的麦子也长的好,让他不要想着家里。还有,让他在部队好好干,要进步,要把文章写的更好……”
萧逸云一边听着一边写着,额头上出了细汗,他想停下来,说明天再写吧,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刘老汉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像是把一切对儿子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
“萧老师,你没事吧?”刘老汉终于察觉到了萧逸云脸色不好,额头上出的汗:“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先回去,你明天再写,要学生帮我寄一下就行。”
萧逸云抬起头来,对他勉强笑了一下:“没事,这天气让人觉得有点累,你接着说。”
萧逸云把刘老汉的话全都写了进去,还加上了自己的几句话,说刘春在部队写材料辛苦,要注意身体,不要熬夜,记得常读《岳阳楼记》,老师相信他会不忘初心的。
终于写完了,萧逸云把信又给刘老汉读了一下,看他有没有补充的,刘老汉非常满意,不住的点头。萧逸云把信纸折好,装进信封贴好封口,他觉得太累了,像刚跑完一场比赛,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刘老汉接过信封,紧紧攥在怀里,又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煮熟的鸡蛋塞到萧逸云手上,要他补补身子。萧逸云推辞不掉,鸡蛋还带着刘老汉的体温,焐得他手心发热。
雨停了,刘老汉心满意足地拿着信,往邮政局走去。
萧逸云拿起桌子上的鸡蛋,一个一个剥开吃了下去,散发着香气的还带着温热的鸡蛋,让他的身子一下子热乎了起来,又眯着眼躺了一会儿,他感到自己慢慢恢复了一些体力。
他心想到自己读信时瞒了刘老汉,写信时也瞒了刘春。他没告诉刘春,他父亲冒雨过来身上都湿了,还打着赤脚;也没告诉刘老汉,其实刘春在部队也有海边潮湿的烦恼。
但他知道,自己是他们最信任的老师,不仅要教学生知识,也要护着他们的牵挂。年轻人在部队多么需要鼓励,家长在家更需要安心。
他心里很为有刘春这样的学生而感到自豪,他也有点羡慕刘老汉了。他想玉玲已经又怀孕了,下半年要是生一个儿子就好了。
他忽然觉得,不管是刘春这样的学生,还是未来的孩子,能护着他们的牵挂,就是最踏实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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