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祭（组诗）
——致我逝去的亲人
文/胡可南
★ 爷爷奶奶
竹椅在墙角蜷着
似爷爷盹着时的模样
灶台上的铁壶结了层薄垢
奶奶总说"多烧把火就暖了"
供碟里的糯米糕
还留着蒸笼的纹路
如她掌心的茧
一捏就散成细屑
风扫过院角的柴堆
哗啦一声
惊飞了檐下的雀
倒像是爷爷在咳嗽
我把落进香灰里的枯叶
轻轻拈出来
怕惊扰了他们
正说着的家常
★ 叔公叔婆
老座钟摆停在三点
如他们走的那天一样
叔公的旱烟杆斜靠在柜边
铜锅上的包浆亮得发暗
叔婆纳了一半的鞋底
针还别在布面上
线头似段没说完的话
坟前的冬青又窜高了些
我替它们理了理乱枝
去年挂的红绸
褪色成浅粉
如叔婆总说的
日子淡了才长久
★ 大伯大娘
堂屋的八仙桌还在
大伯写毛笔字和案卷常坐的位置
落了层薄尘
我用袖子擦了擦
木面露出深褐的疤
是他当年走访乡亲用力劈柴时
斧头滑落的手
大娘总念叨着
那个为人民服务的疤
冬至这天
供桌上摆了大伯爱喝的茶
大娘爱吃的柿饼
雾气从茶杯口冒出
在冷空气中凝成长线
像他们生前议事
总也扯不断的牵连
★ 叔叔
他的助力车还停在柴房
轮胎瘪了半边
车把上的护手套
裂了道口子
如他最后冲我笑时
扯动的嘴角
坟头的草被风吹得贴地
我蹲下来
数着草叶上的霜
一片 两片
就像小时教我认星星的叔
数到一半就忘了的数
★ 小叔小婶
他们的合照压在抽屉底
相纸发脆
小叔搂着小婶的肩
两人都笑得眯眼
就像退休后
一起做油条面包时的相视一笑
旁边放着的
是小婶没织完的毛衣
线团滚到角落
缠成个乱结
我把带来的雏菊
插在两个坟头中间
白色花瓣沾了雪
如他们在新房里
没来得及拆的糖纸
甜得发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