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能看见她进校门。不是她来得早，而是她几乎每次都是踏着铃声进来的。娇小的身子，略显苍白的小脸，虽然是五年级的学生，却没有比她扶着的自行车高多少。
那天，我正在校门外散步，已是傍晚六点多了，住宿的学生开始了晚读。看见远处有一个小孩急匆匆地踩着自行车往学校这边赶来，我想：准又是她！走前了，果然是她。看样子她赶得很急，停下来还在大口大口地喘气，小脸蛋汗津津，头发一缕缕贴在头上。已是春暖花开时，孩子们都穿上了多彩的单衣，她却还穿着薄薄的棉衣。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就问她：
“小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她红着脸，小声地说：“老师，我叫何美，我不是故意迟到的。”
我当然能看出她不是故意迟到的，那么乖巧的一个小女孩，怎么会故意迟到呢？我听过她的名字，在学校的颁奖大会上。
“你是哪个班的？”我的问题似乎吓着了她，她低下头很久没说话，直到我又说了一遍。
“我是五（3）班的，老师，你不要告诉我们的班主任啊。”她扶着车把，不安地说。
“好，我不告诉你们的老师，但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常常这么晚来学校？”我很想知道她迟来的原因。
也许我的问题触着了她的心伤，小小年纪的她竟然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帮她支好车子，放在路边。我们在门口的那座小桥上站着说话。
“老师，我是在家里帮奶奶洗了澡才来学校的。”她轻轻地说。
“你父母呢？”我感到奇怪，家里那么多人怎么一定要她洗。
“我的爸爸妈妈带着弟弟去深圳打工了，家里就剩我和奶奶。每个周日，我都要煮好奶奶一星期的干菜，还要帮奶奶洗澡洗衣服，然后才来学校。”
“夏天怎么办呢？菜不能放太久啊！”
“夏天，我就请隔壁的婶娘每天多煮一点菜，周末回去就给她一点钱，但她常常不要我的钱。她真好。”
“你奶奶身体不好吗？”
“奶奶不是身体不好，是年纪太大了，眼睛看东西很模糊，行动也不灵便。”说到这里，她又叹气了。
“老师，说实话，我真想爸爸妈妈啊！我常常想，是不是自己以前不听话，爸爸妈妈才扔下我和奶奶去打工的呢？每个周六周日，看着村里的一些孩子在父母身边嬉笑，一家人幸福地一起去干活，我真是羡慕极了。可是，我不能玩，我除了写作业，复习功课，还要去山上捡柴，去菜园给菜苗浇水，洗衣做饭。”
听着何美的话，我的心酸极了，眼泪悄悄地滚落在衣服上。我抚摩着她的柔弱的肩膀，却明显地感觉到了一种坚强，一种无奈。
“你们村里很多人家去了打工吗？”
“是啊，很多人的爸爸妈妈都不在家里，可是他们有爷爷奶奶照顾，所以，他们不用干活，回去就在家里看电视或者玩游戏机。”
这我知道，我们班上就有好几个父母不在身边的学生，这些学生的成绩都不太好，而且不善于与同学相处，比较沉默，不遵守纪律的也常是他们。其他班也有不少。学校把这样的孩子称为“留守学生”。
何美说完了，安静地站在我旁边，望着桥头那棵盛开着满树繁花的苦楝树出神。突然，她像问我，又像自言自语：“老师，这株苦楝树什么时候开花的呢？我怎么没有发现村里的苦楝树开花了呢？”
哦，孩子，你整天来去匆匆，每天有做不完的事，心里难以得到温暖，春天的脚步你是听不到的，春天的气息你是闻不到的，春天的色彩你是无法领略的。孩子，你的童年里是没有春天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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