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入秋的枫树林中,我摘下一叶泛着春的湛绿、夏的蔚蓝却已初染秋的艳红的青枫,骤然听到了一声轻柔如丝的叹息。
静卧掌心的枫叶,就象一幅微缩的大地:折皱的叶表,仿佛连绵起伏的山峦和一望无际的原野;交错的叶脉,如同奔腾不息的江河与幽静轻柔的溪流;而缀点在叶片上的斑斑曙红,宛若伴着渔歌的松灯、卷着山谣的野火和挂在天边的晨星。
父亲也曾有过一叶早已干枯的枫叶,夹在一本残留着硝烟痕迹的笔记本中,珍藏于箱角里。偶尔,父亲会轻轻取出,静静凝视着那片枫叶沉默不语,目光充满了圣洁与虔诚。每当此时,年幼的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唯恐惊醒父亲和安息在枫叶上的灵魂。我朦胧地知道,那枫叶上血迹般的点点殷红,珍藏着一个如歌如泣的悲壮故事,昭示了一代人不息的信念和无悔的追求。
未能等我悟透其中的涵义,父亲的那片枫叶以及我那些玫瑰色的梦影、彩虹般的憧憬与蓝天似的纯真,都在文革十年的动乱中失落了,留下的只有少年的迷惘和人世的苍凉。
这些年,从石印古籍的字里行间,到翻译文献的晦言暗语;从摇滚乐的滑音鼓点,到基督教的赞美诗篇;从网络媒体的漫天信息,到大洋彼岸的数次浪潮;我都曾疯狂地寻觅过,渴望找回父亲的那片枫叶和寄寓在枫叶上的真谛。但我只是拾回了几片遗落在路旁的残枫,修饰成附庸风雅的书签和赠与故人的诗笺。
当金融风暴的冲击和汶川地震的余波再次将我带到枫树林前,捧起一叶青枫的时候,心灵深处终于质变出一种新的感悟——
青枫上的点点丹红,正是从冷雨、寒霜中升华起来的成熟与用曲折、失败灌育出来的收获;是炉火中翻卷的钢流、玉米棒上飘舞的丝穗和天边云际染抹的朝霞;是亿万民众朝思夜想的桃园梦影;是父辈们前赴后继为之奋斗的信仰……
青枫从我的掌心飘扬而起,融入眼前的枫树林,化成了色彩斑斓中的一点。我,也仿佛张开了双臂,要扑进那秋色渐浓的世界,去拥抱霜红满目的明天。
枫叶已经开始泛红,相信那层林尽染的日子是一定会来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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