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命运似乎总跟你过不去。
“三年自然灾害”，
母亲紧抱刚生下的你，
亦喜亦忧。
怎么也挤不出奶水，
母亲用内疚拌米糊喂养你。
襁褓中的你，
毫不理会，
母亲的艰难。
肺炎、肝炎、肾炎，
你一样不漏。
几次阎王要收你去做小鬼，
几次在母亲声声呼唤中还魂。
二
该上小学了，
母亲给你缝好了花书包。
大字报刹那铺天盖地。
新发的课本，
这一课是“毒草”，
那一课又是“毒草”。
生吞活剥，
从“最高指示”中认生字。
中学课本落满灰尘，
你们去分校，
学工、学农。
满脑子空空，
人手一张高中毕业证书。
三
上山下乡，
是你们唯一的选择。
“三同”，
“集体户”，
苦。
受益终生的苦。
四
回城。
白帽子，
白围裙，
你双眼专注纺线，
定格在“光荣榜”上。
爱情悄悄降临，
他检修你的台机格外细心。
五
你匆匆推迟婚期。
夜大招生了，
只为圆心中愈渐清晰的梦。
文凭热时你没有。
你有文凭时不热了。
毕业证、结婚证一同到手，
你与他幸福地依偎在小小的“违章建筑”。
六
你要做母亲了。
“只生一个”
是你无可选择的选择。
七
轮到“下海”热了。
丈夫蠢蠢欲动。
你打消他的念头，
工厂没亏待咱，
咱也不能对不起工厂，
做好自己的本份才是正道。
捧惯了的“铁饭碗”
不舍，
也不敢放下。
八
“铁饭碗”却说没就没了。
一时夫妻双双下岗。
你懵了。
除了挡车你什么都不会。
上夜大时可没想到热门专业，
只选择喜爱的中文。
报纸每天都有招聘文秘的启示，
不一定要文凭，
却一定要年轻、漂亮。
年近不惑你却迷惑了。
怎么办？
怎么办？？
女儿的学费又成倍地涨了。
九
丈夫头一回未经“请示”
擅自买下三轮，
做一个世纪末的“祥子”。
你跟人倒几次服装，
辛辛苦苦，
赔本了。
掏出家底，
冲进股市，
熙熙攘攘，
套牢了。
你急得头发都白了。
子夜，
丈夫一身汗水回来。
左手掏出一把零散的票子，
右手拍拍你的背，
“别急，还有我呢。”
丈夫瘦削的肩膀，
是你坚强的依靠。
十
都碰过钉子的下岗姐妹凑在一起。
怎么办？
有什么好主意？
无语。
半天，
一个犹豫的声音：
“要不，咱做馒头卖吧。”
做馒头？
对！
做馒头可是主妇的拿手戏。
说干就干。
买面。发面。揉面。上蒸笼。
白帽子、白围裙又派上用场。
姐妹们信心百倍推车上街。
到了，
却都哑了，
谁也亮不开那声吆喝。
一天也没卖出多少。
晚上姐妹们自觉集中开会。
还干不干？
干！
天无绝人之路。
第二天你在车上写上“馒头”两个大字，
代替吆喝。
还卖得不多。
第三天你又加上两个字：“下岗”。
豁出去了。
靠自己双手挣钱不丢人。
你们同时亮开嗓子：
“下岗馒头咧！”
生意竟一日日火红起来。
再叫上几个下岗姐妹，
该你们火一把了。
十一
“下岗馒头”要注册商标了。
你们笑得那样自信。
那句歌词没过时：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一切全靠我们自己。
1998.7.27 23:3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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