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是盲目的，空有济世度人的愿望
刺瞎了眼睛的雪，泛滥地爱着冰冷的河山
文彤，本来我应该搜肠刮肚找出与美相关的辞藻
为你写一首赞美之诗，或者点燃烽火台
然后我们骑白驹，做一对侠客兄妹
你知道，我半世都在与时间为敌
以至他乡成了我惟一的栖身之地
颠倒黑白是我今生最适宜的活法
人们看到雪有着佛手的圣洁
只有我看到雪黑暗的眼眶里储满欺世的诡计
雪的前生就是地上的黑水，死在求仙的路途
黑水的尸体从半空中落下来
黑水的骨头保持着生前的狐媚
等风雅的词人再续清平调萦绕兴庆宫虚无的檐梁
我答应你黑雪落下来的时候调动御林军
康熙把他们锁在一部厚厚的绢纸里
为了活下来他们一直屏声静气
康熙进陵墓我收编了他们，开始为我的帝国征战
他们只要听从号令就可以增加五万年的寿命
在月黑风高的夜晚，攻占贝加尔湖越过伊朗高原
直捣叛乱的天王星国奢靡的宫殿
清除所有不愿臣服的部落，以官黑交易的手腕征用时空
光阴的力量被错误低估
北府兵，怯薛军，夷丁突骑，玄甲军，岳家背嵬军
勇冠一时的精锐之师抵御不了帝国消亡的铁律
一首诗歌的价值就是被时间收进保险柜里珍藏
一个人活一生就应该活成一首诗歌
文彤，你一直都想避世，守着命运赐予的枯井
除了诗歌，你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对宿命的抗争会重蹈苏军在阿富汗的命运
人有着生物、动物一样的特性和归宿
孕育、出生、童年、中年、老死
活着，我们按部就班，依照程序
爱情只是生殖的外衣，爱情是我们赋予兽欲的美称
人类比野兽更野兽，只是我们道貌岸然
道貌岸然是人类高于野兽的区别
午夜已过，水的黑骨头包裹着异乡人
街道两旁长着幽灵恐惧的眼睛
风雪夜行的不是归人，没有一尊红泥火炉疗伤
我本是温血动物，不能和世界和平共处
放浪形骸的世界和我互相敌视
我们互逐使节，直到年年征战
我的领地已经沦落殆尽，
我不会接受违命侯的封赐
在汴京望故国旧苑让三千里河山流泪
也不会牵累煤山古柏，让它以弑君之罪铁链加身三百年
最后沦落成革命者的刀下冤魂
更不会做奉天玉和尚苟且佛门
文彤，你说你是昙花，把自己剪成纸蝴蝶
我不能说你懦弱，不能责怪你柔弱如水的天性
你说你一直在等一场雪，等一场致命的纷飞
纸蝴蝶是一个被生活挤干水分的女人
大气压抑的身体渴望一次轻盈
纸蝴蝶飞，纸蝴蝶舞
满世界的目光被一只纸蝴蝶刺瞎
蒙古高原，辽阔的囚笼禁锢了你的前半生
足只能出户，只能带着破碎的心在梦里叛逃
冬天来临前，你把自己剪成蝴蝶的样子
除了保留轻盈之外都采用了斯大林清洗的手段
在秋天我设计着冬天，在冬天我记起秋天
设计下个季节并不证明我对明天怀有目的
记起秋天，我也不会发出道崩礼坏的顿足
克己也复原不了浑沌未凿通七窍的质朴
很多事物很简单，就像人的一生
人生多么简单，简单到弯腰就是一生
弯下腰，我就看见了我的一生
我就是安营扎寨于坚硬泥土上的一株青草
争吵，哭泣，欢笑，在死者住过的地方孕育
或者抱成亲人相依为命或者寻欢作乐
贪婪的根深植大地的血管
喂养我们肥硕的身体和高过天穹的欲望
街道上行走的眼睛深渊一样亮着
城市僵硬的头颅上泛着绝望的青光
租赁来的四壁之外，黑雪纷扬
目力之外是鸟也飞不到的千座荒山
万条进山的小径被黑雪埋没
斗笠、蓑衣守着寒江垂钓的老翁
我孤绝的前世还迎着寒冷吟诵
死亡容不下陈旧，我容不下平庸的文字
我的身体因为陈旧开始被死亡青睐
是什么冤屈不能排解
是什么让无情的天空绝望、愤怒
一千六百万吨药粉落在初冬的北国
文彤，我们要学会爱自己，爱得有点私心
更要爱世界，除了宗教的悲悯
爱世界，更要以裸官爱国的方式
世界除了我们诗意的想象外
也会恶作剧，甚至猥琐
不知什么时候，世界爱上了翘起的臀部
索兰赫·马尼亚挪，美丽的阿根廷小姐
臀部没有翘到世界满意的高度，却死于非命
太富有，太闲暇，就会滋生荒唐，以至乐极生悲
文彤，葵花一生都在向上，跟着太阳，做着叭儿狗的美梦
他一生都昂着高贵的头骨，连俯视小草时都半眯着眼睛
得意主子的宠爱，讥笑着我们被一次次斩草除根
到了秋天却被主人砍下头颅遗尸荒野
叛逆和顺从都一样在劫难逃
莫测的世界，我们必须小心翼翼
活着，我们时常如土改时没落的小地主
交出了一切，就是内心的惶恐农会拒绝接收
你掏出了一切，就干脆继续掏下去
直到把身体里半枚生锈的月亮掏出
花朵的忧郁超过了春天的重量
饥饿的胃轻易地洗劫了秋天
四野如被砸扁了保险柜
圆睁着绝望的眼睛
飞吧，迎着黑雪坠落的方向
飞吧，纸蝴蝶多美，黑色的雪里
纸蝴蝶穿越了蒙古高原，穿过了茫茫尘世
文彤，我们一起看到了那池莲花的火焰
2009年12月22日23时修订于北京
【注：索兰赫·马尼亚挪：前“阿根廷小姐”，为了使臀部更翘接受臀部整形手术后出现并发症于2009年11月29日去世，时年三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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